说说文学性与写诗（1）

远山绿叶

七绝以诗代序

拿来旧作为交流，探讨拈诗不发愁，唯有研磨能吃苦，方知三昧向何求。（2017-06-1018:17）

说说文学性与写诗（1）

    想到这个题目，便知道这又是一个劳神的话题，不一定说得清楚，甚至不可能说清楚，就只好结合自己的学习和实践，谈一些这方面的体会。

    一、文学性是什么？

    这尚没有一个合理且一致的定义，但这不妨碍对文学性的理解。《现代汉语词典》对“文学”的解释是：“以语言文字为工具形象地反映客观现实的艺术，包括戏剧、小说、散文等。”诗当然在这个“等”字之列。这样，理解什么是文学性不就有依据了吗？

    既然有依据，为什么对“文学性”却没有一致的意见？这说明尽管人们对文学类属的认识能够趋同，对其性质的认识则存在一定分歧。

    其实，根源仍在于“文学”二字的理解上。因为囿于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的分割，把文学固于“形象思维”的艺术，当然就见不到它完整的性质。

    王维《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王维《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孟浩然《宿建德江》：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贾岛《寻隐者不遇》：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柳宗元《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韦应物《滁州西涧》：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李白《望庐山瀑布》：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李白《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些诗共有的特征，是从主观视角对客观世界的叙述，描写，刻画，乃至想象，都未离开具体的“形象”，显然都是形象思维的结果，也就属于“以语言文字为工具形象地反映客观现实的艺术”。

    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李白《赠汪伦》：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王之涣《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孟浩然《春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苏轼《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些诗则不然，用形象思维不能完全概括其艺术特色。它们共有的特征不完全聚焦于具体“形象”，甚至也无意聚焦于此，而是统统地从具体形象引开去，转入的反是具体思考、认识或议论。这时，绝不是简单的形象思维了，而是逻辑思维！因为形象思维，或曰从形象思维到形象思维，是解释不了这些做法的。

     二、文学性的定义

    拿散文说，不论以描写、叙述为主，还是以议论为主，都叫散文，也就都属于文学艺术。诗也一样，不见得都以形象思维为主，这时再拘泥于“形象地反映客观现实”，就是不合理的。例如，毛泽东1948年写的一首诗：

    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

    这首诗不论从诗本位还是内涵上分析，都是不能否定其作为诗的地位的，这就文学不都是形象思维的艺术。那么文学是什么样思维的艺术呢？

    是基于语言文字意义上的沟通功能，创作美的思维的艺术，这才是文学的定义。这个定义，不仅把文学作品和纯粹说明问题而运用逻辑思维的理论文章区别开了，也把文学作品自身的特点道了出来，这就是文学“本位”的问题。也就是，文学到底要干什么，是什么。

    文学虽然而且最终也要能够说明问题，但这样的目的不等于这样的过程。文学的过程，首先是以欣赏为核心的，也就是以美为核心的。偏离了美的核心，不仅欣赏谈不上，其文学的地位也保不住。

    美不是空洞的，片面的，或完全主观的，绝不是纯粹形象的美，如花草，日月，山河和人的美貌等的复制，也不是纯粹的抽象的美，如思想，观念，道德，品行等现成的翻版，而是通过人的创作过程使二者的有机结合，是人的主观与客观相统一的美。用这样的观点来解读上面的诗，便知道文学到底是什么和干什么的。

    如果从侧重来看，文学无非侧重客观形象而更借助于形象思维，理论文章则侧重抽象概念而更借助于逻辑思维，当然不能说哪个不美，这至少从类属上有了把它们区分开的可能。

    但是，这也不一定管用。例如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和政治家柳宗元的《封建论》，本来是论证郡县制的优越性的，因为大量运用了形象的比喻和说明，就很难否认其文学特征和基于此的在中国文学史中的地位。

    把柳宗元的《封建论》和上面毛主席的诗，放在一起观察，便会发现，文学性是文学特征的具体体现，形象思维不过是这种特征中反映客观现实，用于交流和表达思想的一种手段，并非唯一和非此不可的。那么，文学使用的就不仅仅是单一形象思维这么简单，这么表面，而是形象思维与逻辑思维的综合运用，并根据需要有所侧重。

    这样，就可以给文学性下个定义：文学性是文学运用各种思维手段借助语言文字意义上的沟通功能，反映美和具有欣赏价值的最独特的一种性质，是文学的主要特征。

    为什么要特别加上“意义”二字？例如，纯粹的书法作品也是运用语言文字的，也具有一定交流功能，却不具有文字意义上的真实沟通性质。

     三、文学性的特点

    作为文学的主要特征，文学性是使语言文字成为文学的唯一手段。从上面的讨论也可以看出，文学性也是欣赏性，通过语言文字这种独特沟通形式，反映美的唯一手段。

    因此，凡可以使语言文字形成文学的一切手段，就是说文学性的体现，如文学形式本身，包括样式、结构、句法（语言的运用）、风格，以及具体的叙述，描写，比喻，夸张，概括，演绎，虚构，提炼，议论，等等，都是文学性的重要表现。

    这些表现，其实就是文学创作的方法和工具。有了这些方法和工具，文学性才能反映为这样那样的特点，进而形成某种文学作品内在的或外在的各种特色。这些特色就是文学性的特点。

    例如，王维《鸟鸣涧》《鹿柴》，孟浩然《宿建德江》、贾岛《寻隐者不遇》、柳宗元《江雪》，或描状，或刻画，都是主观与客观唯美（非指唯美主义）的写法，韦应物《滁州西涧》、李白《望庐山瀑布》、李白《早发白帝城》，或忧郁悲伤，或浪漫乐观，是对作者现实情绪的写照。

    余下则需换个角度看。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李白《赠汪伦》，或反映作者对现实社会的态度，或对人情冷暖的表白，都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映，而王之涣《登鹳雀楼》、孟浩然《春晓》、苏轼《题西林壁》、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则又从另一层面揭示了客观事物和现象中存在的某些道理。

    可见，文学性在反映现实的过程中，它的触角是无处不在的，唯一的前提，即出发点，也是落脚点，就是欣赏价值，也就是美，当然也包括揭露丑（下谈）。

    文学性的特点，决定了文学的一般性质，同时也决定了文学性本身，就是对文学作品各种各样色彩的集中表述，也进而决定了文学性的特点本身，必须以多种多样的创作行为当做具体体现。这种体现，只要能够给人带来某种实实在在的欣赏，乃至共鸣的感受，就说明一个作品至少是有文学性的。

    所以，文学性的特点是不能抛开读者的欣赏感受，而孤立来谈的。它依欣赏的感受有无而有无，时刻受读者欣赏的制约，因而那些以为文学性是客观纯粹的观点，是不切实际的，甚至就等于美好的幻想。

    例如，启迪、陶冶、滋养，慰藉，激励，召唤，劝诫，警示，思辨，引导，论证，呐喊，预言，等等，都是文学性的特点所在。无疑，这些地方也有非文学作品可做到的，是的，任何语言文字其意义上的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无非以什么样的过程和方法达到罢了。

    比如，王之涣《登鹳雀楼》与毛泽东这首《军队向前进》，一个富裕感召力，一个富于说服力，如果换成日常语言来表现其中的美，亦不过如此。但使用日常语言方式，因为不同于诗的美感，也就不再属于文学——诗的艺术形式。（未完）

蓼斋

学习了，好

张肇彭

果然学者也

司振民

遇到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