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赋 彭忠 挺冰骨以自清,腾暗香而远靡。于斯寒霜傲然,岁晏伊迩[1]。霞山清韵若古,晓月拂云;磬口素妆犹轻[2],檀心遣蕊。景楚楚兮峥嵘,风凌凌兮旖旎[3]。物序惊催,贞元复始。闲瞻妍女之殊[4],乍织鲛人之绮[5]。挽春风之绿瘦,品格若何;羡君子之清奇,行操如是。具四德以淳和[6],引三官而仰止耳[7]。 矧夫初生蕊为元,其时方隆冬之届候[8],属祁寒之资藏[9]。风披逸态,月射孤光。瞻远岫兮炳润,揖丛箐兮昭彰[10]。眷其气侔蕙若[11],品绎冰霜。青枝瘦而依荫,乱叶繁而向阳。掩苒半开,蕾方苞于丫髻;聘婷浅笑,梢渐绿于云裳。先众卉以苞萌,惟此端绿[12];作群芳之管领,尽乃元祥[13]。挺倚天之疏影,吐醒世之暗香。蕊者生之致,元者善之长也。 遂使开花为亨,花者瑞之生,亨者嘉之会也。斯乃弄稚萼以贴花,剪落梅以织贝。绮色矜持,妙英温蔼。悦幽人而彻骨,肌理冰凝;悲雅客以萦怀,岁寒贞桧[14]。蕊一攒而沐香[15],葩五出而亨泰[16]。其疏者如羞,密者如荟。其素者如雕,绛者如绘。眷艳魄之依然,谅瑶华之无奈。珠林璀璨,拔众萃之绝伦;瑶草扶疏,慕清标之少艾[17]。 乃至结子为利,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士,迨吉何兮[18]。顷筐撷取,解囊负驮。至于雪梅动魄之间,客心酸自楚楚;玉蝶生姿之地,风月幽于娑娑。脯蜜悠久,滋益孔多[19]。藉三军以疗渴,利六腑之呼呵。露酒和甘,递三巡之觥盏;陈皮入味,施九制于釜锅。醇者梅之性,利者梅之和也。 其味为贞,涩者梅之心,酸者梅之叹也。乃知梅熟蕃滋,珠零锦粲[20]。比松竹以徽仪[21],偕杏桃以傧赞[22]。精神都雅[23],排风月而迥殊;气韵远逾,入烟霞而峨冠。香残邓尉[24],漫传风信于春初;梦杳罗浮[25],长对粤岳于月半。讵秋卉之可超,宛春葩之晏灿[26]。无央花事,疏影倚于墙东;不寐诗魂,清香扶于案畔。 嗟乎!惟与竹菊兰为伍,同风雨雪作邻。为物者崇梅花之德,为人者尚君子之仁也。调心服道,倾耳任真[27]。君子嘉会以合礼,贞固以干事;利物以和义,体仁以长人[28]。梅兮,诚聚四德之清神也哉。
【注释】赋文依《平水韵》。 [1]岁晏,一年将尽的时候。唐白居易《观刈麦》诗:“吏禄三百石,岁晏有餘粮。”伊迩,是指近,将近,不远。 [2]磬口,腊梅品种之一,磬口梅花瓣较圆,色深黄,心紫色,香气浓,因其花心紫色,又称“檀香梅”。 [3]楚楚,草木丛生,整洁鲜明的样子。凌凌,清澈明净貌。 [4]妍女,美女。 [5]鲛人,神话传说中会织锦的人鱼。 [6]四德,梅具四德,初生蕊为元,开花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周易》文言曰:乾,元亨利贞。元者善之长,亨者嘉之会,利者义之和,贞者事之干也。淳和,质朴温和;仁厚平和;醇正中和。 [7]三官,人体三种器官。指耳、目、心。《吕氏春秋•任数》:“凡耳之闻也,藉於静;目之见也,藉於昭;心之知也,藉於理。君臣易操,则上之三官废矣。”高诱注:“三官,耳、目、心。” [8]隆冬,冬天最冷的一段时期;届候,届时,宋王禹偁《谢赐御制月诗表》:“当中秋之届候,玩素月之流空。” [9]祁寒,严寒;资藏,储藏的财物。 [10]丛箐,茂密的竹林。 [11]侔,等同;蕙若,一种香草,《楚辞•九章•惜往日》:“自前世之嫉贤兮,谓蕙若其不可佩。” [12]惟此端绿,从树梢、枝头变绿发萌。 [13]元,善之初始;祥,祥瑞。 [14]贞桧,桧树四季常青。南朝 梁简文帝 《南郊颂》:“素奈开暑,贞檜陵寒。” [15]一攒,犹一簇。 [16]五出,犹五瓣。唐杨炯 《梅花落》诗:“窗外一株梅,寒花五出开。” [17]少艾,指年轻美丽的女子。《孟子•万章上》:“知好色,则慕少艾。” [18]出自《诗经•国风•摽有梅》:“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19]孔多,很多。 [20]珠零锦粲,指如珠玉之铿零,锦绣之灿烂。 [21]徽仪,好的仪容。南朝齐王融《皇太子哀策文》:“暧徽仪而可慕,摽嗣子之纯心。” [22]傧赞,相礼,赞礼。 [23]都雅,美好闲雅。 [24]邓尉,邓尉山,在苏州城西南三十公里,以“香雪梅”闻名,是中国著名的赏梅胜地,其地因东汉开国功臣邓禹得名。 [25]罗浮,广东东江之滨的罗浮山风景区。北宋苏东坡曾在此写下“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桔杨梅次第新。”的名句,而使罗浮山闻名于世,有简称之“粤岳”。 [26]晏灿,犹明朗。 [27]倾耳,谓侧着耳朵静听;任真,听其自然,率真任情,不加修饰。 [28]“嘉会以合礼,贞固以干事;利物以和义,体仁以长人。”出自《周易》文言。礼,古读上声,此谋上去入之变。
评委评语(何智勇): 鄙人论赋,一贯强调“赋贵有体”和“赋贵有理”。下面,就从这两方面对106号获奖作品略加评论。所谓“赋贵有体”,即不同的辞赋体裁,有不同的体式要求。这篇作品是骈赋,总体来看,是符合骈体的写作要求的。全赋大多为骈体句式,且注意对仗安排和平仄协调,不光注重了形式美,还兼顾了内容的表现,真可谓是在“刀尖上跳舞”。如“霞山清韵若古,晓月拂云;磬口素妆犹轻,檀心遣蕊”“挽春风之绿瘦,品格若何;羡君子之清奇,行操如是”“瞻远岫兮炳润,揖丛箐兮昭彰”“珠林璀璨,拔众萃之绝伦;瑶草扶疏,慕清标之少艾”“讵秋卉之可超,宛春葩之晏灿”等句,皆音韵和谐,行文流畅,词气通顺,炼词熔典,古雅可诵。 所谓“赋贵有理”,最重要的是结构布局要有条理。本赋就做到了这一点,作者抓住梅花的“元亨利贞”四德,由此展开,显得逻辑性特别严密,文章特别有理致。第一段破题,并立意梅具四德。第二段写梅“蕊者生之致,元者善之长”。第三段写梅“花者瑞之生,亨者嘉之会”。第四段写梅“醇者梅之性,利者义之和”。第五段写梅“涩者梅之心,贞者事之干”。第六段稍加照应总结,“为物者崇梅花之德,为人者尚君子之仁”,恰为梅具四德之精神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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