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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夏爱菊

诗人玉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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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7 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两 汉
  古诗十九首
  古人渺邈,人代难详;推其文体,固是炎刘之制,非衰周之唱。钟嵘诗评

  读古诗十九首,及曹子建诗如“明月入高楼,流光正徘徊”之类诗,皆思深远而有余意,言有尽而意无穷也。学者当以此等诗常自涵养,自然下笔高妙。吕氏童蒙训

  苏 李
  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工为五言,虽文律各异,雅郑之音亦杂,而词意简远,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唐元稹撰子美墓志

  秦少游云:苏李之诗,长于高妙。

  酶庵论垓下帐中之歌
  项羽所作垓下、帐中之歌,其词慷慨激烈,有千载不平之余愤。若其成败得失,则亦可以为强不知义者之深戒。

  晦庵论大风歌
  文中子曰:大风安不忘危,其霸心之存乎!美哉乎其言之大也。汉之所以有天下,而不能为三代之王,其以是夫!然自千载以来,人主之词,亦未有若是其壮丽而奇伟者也。呜呼,雄哉!

  晦庵论贾谊
  贾谊以长沙卑湿,自恐寿不得长,故作鵩赋以自广。太史公读之,叹其同死生,轻去就,至为爽然自失。以今观之,凡谊所称,皆列御寇、庄周之常言,又为伤悼无聊之故,而藉之以诳者。夫岂真能原始及终,而得夫朝闻夕死之实哉。谊有经世之才,文章盖其余事。其奇伟卓绝,亦非司马相如辈所能仿佛,而扬雄之论,常高彼而下此。而韩愈亦以马、扬厕于孟子、屈原之列,而无一言以及谊,余皆不识其何说也。

  晦庵论班倢伃蔡琰
  班倢伃所作自悼赋,归来子以为其词甚古,而侵寻于楚人,非特妇人女子之能言者,是固然矣。至于情虽出于幽怨,而能引分以自安,援古以自慰,和平中正,终不过于惨伤,又其德性之美、学问之力,有过人者,则论者有不及也。呜呼贤哉!柏舟、绿衣,见录于经。其词义之美,殆不过此云。

  蔡琰所作胡笳,虽不规规于楚语,而其哀怨发中,不能自已之言,要为贤于不病而呻吟者也。范史乃弃此而独取其悲愤二诗。二诗词意浅促,非此词比。眉山苏公,已辨其妄矣。蔚宗文下固有不察,归来子祖屈而宗苏,亦未闻此,何耶。琰失身胡虏,不能死义,固无可言,然犹能知其可耻。则与扬雄反骚之意,又有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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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7 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建 安
  总 论
  建安诗辩而不华,质而不俚,风调高雅,格律遒壮。其言直致而少对偶,指事情而绮丽,得风、雅、骚人之气骨,最为近古者也。一变而为晋、宋,再变而为齐、梁。唐诸诗人,高者学陶、谢,下者学徐、庾,惟老杜、李太白、韩退之早年皆学建安,晚乃各自变成一家耳。李太白多建安句法,而罕全篇,多杂以鲍明远体。东坡称蔡琰诗笔势似建安诸子。前辈皆留意于此,近来学者遂不讲耳。诗眼

  魏文帝
  魏文帝其源出于李陵,颇有仲宣之体则。新歌百许篇,率皆鄙直如偶语。惟“西北有浮云”十余首殊美,体赡可观,始见其功矣。不然,亦何以铨衡群英,对扬厥弟之美。诗评

  曹子建
  子建诗其源出于国风,骨气高奇,辞采华茂,情兼雅怨,体备文质,粲然溢古,卓尔不群。嗟乎!陈思王之于文章也,譬如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俾尔怀铅吮墨之士,宜乎拘篇章而景慕,仰余辉以自烛。故孔氏之门如用诗,则公干升堂,思王入室,景阳、潘、陆,自可坐于廊庑间矣。钟嵘诗评

  王仲宣
  仲宣诗,其源出于李陵,若发愀怆之辞,文秀而质羸;在曹、刘间别构一体。方陈思不足,比魏文有余。诗评

  刘公干
  公干诗,其源出于古诗,仗气爱奇,动多振绝;贞骨陵霜,高风跨俗。但气过其文,然陈思已往,稍称独步。诗评

  六 代
  总 论
  汉魏后陵迟衰微,讫于有晋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然复兴,踵武前王,流风末派,亦文章之中兴也。永嘉时贵黄老,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然寡欲。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以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于是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亦未动俗。逮义熙中,谢益寿斐然之作;永嘉有谢灵运,才高辞盛,富艳难踪,固以含刘跨郭,凌轹潘、左。故知陈思为建安之杰,公干、仲宣、陆机为辅,此皆五言之冠冕,文辞之命世也。诗评

  晦庵云:齐梁间人诗,读之使人四肢皆懒慢不收拾。

  褒贬不同
  六朝诸人之诗,不可不熟读。如萧悫“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锻炼至此,自唐以来,无人能及也。退之云:“齐梁及陈隋,众作等蝉噪。”此语吾不敢议,亦不敢从。许彦周诗话

  五言之警策
  阮籍咏怀,子卿双凫,嵇康双鸾,茂先寒食,平叔单衣,安仁倦暑,景阳苦雨,灵运邺中,士衡拟古,越石感乱,景纯游仙,王微风月,谢客山水,叔元离燕,明远戍边,太冲咏史,颜延入洛;陶公咏贫之制,惠连捣衣之作:斯皆五言之警策者也。所谓篇章之珠泽,文彩之邓林乎。钟嵘诗评,下同

  阮嗣宗
  嗣宗诗,其源出于风雅,无雕虫之巧,而咏物咏怀,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言犹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外。洋洋乎源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诗评

  张茂先
  茂先诗,其源出于王粲,其体浮艳,兴托多奇,巧用文字,务其妍冶,虽名高曩代,而敦亮之士,犹恨儿女情多,风云气少。谢康乐云:张公虽复千箱,犹一体耳。今置之甲科疑弱,乙之中品恨少,在季孟之间耳。诗评

  潘安仁
  安仁诗,其源出于仲宣,翰林叹其翩翩弈弈,如翔禽之羽毛,衣帔之绡縠,犹尚浅于陆机,则机为深矣。谢混云:潘诗烂若舒锦,无处不佳;陆文如披沙拣金,往往得宝。余尝言陆才如海,潘才如江。诗评

  张景阳
  景阳诗,其源出于王粲,文体华净,少病累,有巧构形似之言;雄于潘岳,靡于太冲,风流调达,实旷代之高才。其辞葱茜,音韵铿锵,使人味之,亹亹不绝。诗评

  陆士衡
  士衡诗,其源出于陈思,才高辞赡,举体华密。气少于公干,文劣于仲宣,但尚规矩,不贵绮错;有伤直寄之奇也,然且咀嚼英华,厌饫膏泽,故文章之源泉也,张叹其大才,信矣。人云古诗其源出于国风,陆机拟诗十二首,文温以丽,意悲而切,惊心动魂,几于一字千金。诗评

  刘越石
  越石诗,其源出于王粲,善为凄戾之辞,且有清拔之气。琨既体良才,又离厄运;故善叙丧乱,多感恨之言。诗评

  晦庵曰:刘琨诗高,东晋诗已不逮前人,齐、梁益浮薄矣。

  郭景纯
  景纯诗宪潘岳,文体相辉,彪炳可玩。变中原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翰林以为诗首。游仙之作,辞多慷慨,垂玄远之宗。诗评

  文选注云:游仙之制,文多自叙,志狭中区,而辞无俗累。

  三 谢
  唐子西语录云:三谢诗,灵运为胜。当就选中写出熟读,自见其优劣也。又云:江左诸谢诗文,见文选者六人:希宋本此下脱三叶逸无诗,宣远、叔源有诗不工,今取灵运、惠连、元晖诗合六十四篇,为三谢诗;是三人者,诗至元晖,语益工,然萧散自得之趣,亦复少减,渐有唐风矣。于此可以观世变也。又云:灵运在永嘉因梦惠连,遂有“池塘生春草”之句;元晖在宣城,因登三山,遂有“澄江净如练”之句;二公妙处,盖在于鼻无垩,目无膜尔。鼻无垩,斤将曷运;目无膜,鎞将曷施?所谓混然天成,天球不琢者欤!灵运如“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清晖能娱人,游子澹忘归。”元晖诗如“春草秋更绿,公子未西归。”“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等语,皆得三百篇之余韵。是以古今以为奇作。

  灵 运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世人多不解此语为工。盖欲以奇求之尔。此语之工,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备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之所能到。诗家妙处,当须以此为根本。而思苦言艰者,往往不悟。石林诗话

  惠 连
  二谢才思富健,恨其兰玉早凋,长辔未聘。秋怀、捣衣之作,虽灵运锐思,何以加焉!诗评

  元 晖
  元晖诗,其源出于谢琨,微伤细密,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足使叔原失步,明远变色。诗评

  靖 节
  清淡之宗
  渊明意趣真古,清淡之宗;诗家视渊明,犹孔门视伯夷也。西清诗话

  萧统论渊明
  钟嵘评渊明诗,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余谓陋哉斯言,岂足以尽之!不若萧统云:渊明文章不群,词彩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自非大道笃志,与道污隆,孰能如此乎!此言尽之矣。渔隐

  不可及
  渊明诗所不可及者,冲澹深粹,出于自然,若曾用力学,然后知渊明诗非著力之所能成。龟山语录

  悠然见南山
  东坡以渊明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无识者以“见”为“望”,不啻珷玞之与美玉。予观乐天效渊明诗,有云:“时倾一樽酒,坐望东南山。”然则流俗之失久矣。惟韦苏州答长安丞裴税诗,有云:“采菊露未晞,举头见秋山。”乃知真得渊明诗意,而东坡之说为可信。复斋漫录

  晦庵论归去来辞
  欧阳公言:两晋无文章,幸独有归去来辞一篇耳,然其词义夷旷萧散,虽托楚声,而无其尤怨切蹙之病云。

  欧阳公论归去来辞
  六一居士惟重陶渊明归去来,以为江左高文,当世莫及。涪翁云:颜、谢之诗,可谓不遗炉锤之功矣;然渊明之墙数仞,而不能窥也。东坡晚年尤喜渊明诗,在儋耳遂尽和其诗。荆公在金陵,作许多用渊明诗中事,至有四韵诗,全使渊明诗者。遁斋闲览

  李格非论归去来辞
  李格非善论文章,尝曰:诸葛孔明出师表,刘伶酒德颂,陶渊明归去来辞,李令伯乞养亲表;皆沛然如肝肺中流出,殊不见斧凿痕。是数君子在后汉之末,西晋之间,初未尝欲以文章名世,而其词意超迈如此!冷斋夜话

  休斋论归去来辞
  陶渊明罢彭泽令,赋归去来,而自命曰辞。迨今人歌之,顿挫抑扬,自协声律,盖其词高甚。晋宋而下,欲追蹑之不能。汉武帝秋风词尽蹈袭楚辞,未甚敷畅;归去来则自出机杼,所谓无首无尾,无终无始,前非歌而后非辞,欲断而复续,将作而遽止;谓洞庭钧天而不淡,谓霓裳羽衣而不绮,此其所以超然乎!先秦之世,而与之同轨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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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7 17:48 | 显示全部楼层
 词简理足
  饮酒诗云:“衰荣无定在,彼此更共之。”山谷云:此是西汉人文章,他人多少言语,尽得此理。溪诗话

  诗人以来无此句
  荆公尝言:其诗有奇绝不可及之语,如“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由诗人以来,无此句也。然则渊明趣向不群,词彩精拔,晋宋之间一人而已。苕溪渔隐曰:荆公诗云:“先生岁晚事田园,鲁叟遗书废讨论。问讯桑麻怜已长,按行松菊喜犹存。农人调笑追寻壑。稚子欢呼出候门。遥谢载醪祛惑者,吾今欲辨已忘言。”所谓四韵全使渊明诗者,即此诗是也。

  得此生
  东坡云:“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一觞虽独进,杯尽壶自倾。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笑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靖节以无事为得此生,则见役于物者,非失此生耶!

  酒 诗
  饮酒诗云:“客养千金躯,临化消其宝。”宝不过躯,躯化则宝亡矣。人言靖节不知道,吾不信也。

  知 道
  东坡拈出渊明谈理之诗,有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二曰:“笑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三曰:“客养千金躯,临化消其宝。”皆以为知道之言。盖絺章绘句,嘲风弄月,虽工何补!若观道者出语,自然超诣,非常人能蹈其轨辙也。韵语阳秋

  悟 道
  彭泽归去来辞云:“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是此老悟道处。若人能用此两句,出处有余裕也。许彦周诗话

  辨诗品所论渊明诗
  魏晋间人诗,大抵专攻一体,如侍宴、从军之类。故后来相与祖习者,亦但因所长而取之耳。谢灵运拟邺中七子与江淹杂拟是也。梁钟嵘作诗品,皆云:某人诗出于某,人亦以此为然。论陶渊明,乃以为出应璩。此语不知其所据。应璩诗不多见,惟文选载其百一诗一篇,所谓“下流不可处,君子慎厥初”者,与陶诗了不相类。五臣注引文章录云:曹爽多违法度,璩作诗以刺在位,若百分有补于一者。渊明正以脱略世故,超然物外为适,顾区区在位者,何足累其心哉!且此老何尝有意欲以诗自名,而追取一人而模仿之?此乃当时文士与进取而争长者所为。何期此老之浅!盖嵘之陋也。石林诗话

  坡谷叹渊明之绝识
  山谷云:东坡在颍州时,因欧阳叔弼读元载传,叹渊明之绝识,遂作诗云:“渊明求县令,本缘食不足。束带向督邮,小屈未为辱,翻然赋归去,岂不念穷独!重以五斗米,折腰营口腹。云何元相国,万钟不满欲?胡椒铢两多,安用八百斛。以此杀其身,何翅抵鹊玉!往者不可悔,吾其反自烛。”渊明隐约栗里、柴桑之间,或饭不足也,颜延年送钱二十万,即日送酒家,与蓄积不知纪极,至藏胡椒八百斛者,相去远近,岂直睢阳苏合弹与蜣螂粪丸比哉!

  东坡论渊明诗
  东坡云:古之诗人有拟古之作矣,未有追和古人者也;追和古人,则始于东坡。吾于诗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渊明作诗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

  山谷论渊明诗
  山谷云:宁律不谐,而不使句弱;宁用字不工,不使语俗,此庾开府之所长也,然有意于为诗也。至于渊明,则所谓不烦绳削而自合者。虽然巧于斧斤者,多疑其拙;窘于检括者,辄病其放。孔子曰:宁武子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渊明之拙与放,岂可为不知者道哉!道人曰:如我按指,海印发光;汝暂举心,尘劳先起。说者曰:若以法眼观,无俗不真;若以世眼观,无真不俗。渊明之诗,要当与一丘一壑者共之耳。

  秦太虚效渊明挽辞
  渊明自作挽辞,秦太虚亦效之。余谓渊明之辞了达,太虚之辞哀怨。渊明三首,今录其一云:“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枯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太虚云:“婴衅徒穷荒,茹哀与世辞。官来录我橐,吏来验我尸。藤束木皮棺,藁葬路傍陂。家乡在万里,妻子天一涯。孤魂不敢归,惴惴犹在兹。昔忝柱下史,通籍黄金闺。奇祸一朝作,飘零至于斯。弱孤未堪事,返骨定何时?修途缭山海,岂免从阇维。荼毒复荼毒,彼苍那得知!岁晚瘴江急,鸟兽鸣声悲。空蒙寒雨零,惨淡阴风吹。殡宫生苍藓,纸钱挂空枝。无人设薄奠,谁与饭黄缁!亦无挽歌者,空有挽歌辞。”东坡谓太虚齐死生,了物我,戏出此语。其言过矣。此言惟渊明可以当之,若太虚者,情钟世味,意恋生理,一经迁谪,则不能自释,遂怏忿而作此辞,岂真若是乎!渔隐

  贫士诗
  贫士诗云:“九十行带索,饥寒况当年。”近一名士作诗云:“九十行带索,荣公老无依。”余谓之曰:陶诗本非警策,因有君诗,乃见陶之工。或讥余贵耳贱目,后错举两联,人多不能辨其孰为陶,孰为今诗也。则为解曰:荣启期事近出列子,不言荣公可知;九十,则老可知;行带索,则无依可知;五字皆赘也。若渊明意谓:至于九十,犹不免行而带索,则自少壮至于长老,其饥寒艰苦宜如此,穷士之所以可深悲也。此所谓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古人文章,必不虚设耳。诗眼

  止酒诗
  止酒诗云:“坐止高荫下,步止荜门里。好味止园葵,大欢止稚子。”余尝反复味之,然后知渊明之用意,非独止酒,而于此四者,皆欲止之。故坐止于树荫之下,则广厦华堂吾何羡焉?步止于荜门之里,则朝市声利吾何趋焉?好味止于啖园葵,则五鼎方丈吾何欲焉?大欢止于戏稚子,则燕歌赵舞吾何乐焉?在彼者难求,而在此者易为也。渊明固穷守道,安于丘园,畴肯以此而易彼乎?渔隐

  责子诗
  山谷云:陶渊明责子诗曰:“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观渊明此诗,想见其人慈祥,戏谑可观也。俗人便谓渊明诸子皆不肖,而渊明愁叹见于诗耳。又云:杜子美诗:“陶潜避俗翁,未必能达道,观其著诗篇,颇亦恨枯槁。达士岂是足,默识盖不早。生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子美困顿于三川,盖为不知者诟病,以为拙于生事;又往往讥议宗文、宗武失学,故聊解嘲耳。其诗名曰“遣兴”,可解也。俗人便为讥病渊明,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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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四

  谪 仙
  千载独步
  李阳冰云:太白不读非圣人之书,耻为郑卫之作,故其言多似天仙之辞。凡所著述,言多讽兴。自三代以来,风骚之后,驰驱屈宋,鞭挞扬马,千载独步,惟公一人。故王公趋风,列岳结轨,群贤翕集。卢黄门云:陈拾遗横制短波,天下质文翕然一变至今朝。诗体尚有梁、陈宫掖之风,至公大变,扫地并尽,古今文集,遏而不行。唯公文章,横被六合,可谓力敌造化欤。

  论太白人物
  东坡云:李太白,狂士也,又尝失节于永王璘。此岂济世之人哉,而毕文简公以王佐期之,不亦过乎。曰:士固有大言而无实,虚名不适于用者,然不可以此料天下士。士以气为主。方高力士用事,公卿大夫争事之,而太白使脱靴殿上,固已气盖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权幸以取容,其肯从君于昏乎。夏侯湛赞东方生云:“开济明豁,包含宏大。陵轹卿相,嘲哂豪杰。笼罩靡前,蹈藉贵势。出不休显,贱不忧戚。戏万乘如僚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高气盖世。可谓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也。”吾于太白亦云。太白之从永王璘,当由迫协。不然,璘之狂肆寝陋,虽庸人知其必败也。太白认郭子仪之为人杰,而不能知璘之无成,此理之必不然也。吾不可以下辨。

  惊动千古
  六一居士云:“落日欲没岘山西,倒着接蓠花不迷。襄阳小儿齐拍手,大家齐唱白铜鞮。”此常言也。至于“明月清风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然后见太白之横放。所以惊动千古者,固不在此乎。

  气盖一世
  如“晓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一万里,吹度玉门关。”及“沙墩至梁苑,二十五长亭。大舶夹双橹,中流鹅鹳鸣。”之类,皆气盖一世。学者能熟味之,自然不浅矣。童蒙训

  论太白作诗
  太白以峭讦矫时之状,不得大用,流斥齐鲁。眼明耳聪,恐贻颠踣。故狎弄杯觞,沈溺曲蘖,耳一淫乐,目混黑白。或酒醒神健,视听锐发,振笔着纸,乃以聪明移于月露风云,使之涓洁飞动;移于草木禽鱼,使之妍茂褰掷;移于闺情边思,使之壮气激人,离情溢目;移于幽岩邃谷,使之辽历物外,爽人精魄;移于车马弓矢,悲愤酣歌,使之驰骋决发,如睨幽并,而失意放怀,尽见穷通焉。沈光李白酒楼记

  见古人用意处
  山谷言:学者不见古人用意处,但得其皮毛,所以去之更远。如“风吹柳花满店香”,若人复能为此句,亦未是太白。至于“吴姬压酒劝客尝”,“压酒”字他人亦难及。“金陵子弟来相送,欲饮不饮各尽觞”,益不同。“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至此乃真太白妙处,当潜心焉。故学者先以识为主。禅家所谓正法眼,直须具此眼目,方可入道。诗眼

  百世之下想见风采
  太白历见司马子微、谢自然、贺知章。或以为可与神游八极之表,或以为谪仙人,其风神超迈英爽可知。后世词人状者多矣,亦间于丹青见之,俱不若少陵“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熟味之,百世之下,想见风采。此与李白传神诗也。西清诗话

  人中凤凰麒麟
  太白豪放,人中凤凰麒麟。譬如生富贵人,虽醉著暝暗啽艺中作无义语,终不作寒乞声。山谷

  歌 诗
  李白歌诗,度越六代,与汉魏乐府争衡。黄鲁直

  逸 诗
  新安水西寺,寺倚山背,下瞰长溪,太白题诗断句云:“槛外一条溪,几回流碎月。”今集中无之。渔隐

  奇 语
  东坡云:“湘中老人读黄老,手援紫藟坐碧草。春至不知湘水深,日暮忘却巴陵道。”唐末有人见作是诗者,词气殆是李谪仙。予都下见有人携一纸文书,字则颜鲁公也。墨迹如未干,纸亦新健。其诗云:“朝披梦泽云,笠钓青茫茫。”此语非太白不能道也。苕溪渔隐曰:太白此诗中复云:“暮跨紫鳞去,海气侵肌凉。”亦奇语也。

  云烟中语
  太白仙去后,人有见其诗,略云:“断崖如削瓜,岚光破崖绿。天河从中来,白云涨川谷。玉案敕文字,世眼不可读。摄身凌青霄,松风吹我足。”又云:“举袖露条脱,招我饭胡麻。”真云烟中语也。西清诗话

  晦庵谓太白圣于诗
  李太白非无法度,乃从容于法度之中,盖圣于诗者也。

  晦庵论太白诗
  李太白天才绝出,尤长于诗,而赋不能及魏晋。独鸣皋歌一篇近楚词。然归来子犹以为白才自逸荡,故或离而去之者,亦为知言云。

  陈光泽见示所藏广成子画像,偶记李太白诗云:“世道日交丧,浇风变淳原。不求桂树枝,反栖恶木根。所以桃李树,吐华竟不言。大运有兴没,群动若飞奔。归来广成子,去入无穷门。”因写以示之。今人舍命作诗,开口便说李杜,以此观之,何曾梦见他脚板耶。

  瀑布诗
  太白望庐山瀑布绝句云:“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长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东坡美之,有诗云:“帝遣银河一派垂,古来惟有谪仙词。”然余谓太白前篇古诗云:“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磊落清壮,语简而意尽,优于绝句多矣。渔隐

  夜怀诗
  李白庐山东林寺夜怀诗:“我寻青莲宇,独往谢城阙。霜清东林钟,水白虎溪月。天香生虚空,天乐鸣不歇。宴坐寂不动,大千入毫发。湛然冥真心,旷劫断出没。”予因思静胜境中,当有自然清气,名曰天香,自流清音,名曰天乐。予故以闻灵响自为天簧,亦取天籁之义。此盖唯变所适,不可致诘也。法藏碎金

  辨集中有非李白之作
  今太白集中,有归来乎、笑矣乎及赠怀素草书数诗,决非太白作。盖唐末五代间学齐己辈诗也。余旧在富阳,见国清院太白诗,绝凡近。过彭泽兴唐院,又见太白诗,亦非是。良由太白豪俊,语不甚择,集中亦往往有临时率然之句,故使庸妄者敢耳。若杜子美,世岂复有伪撰耶。余尝舟次姑熟堂下,读姑熟十咏,怪其语浅近,不类李白。王平甫云:此李赤诗也。赤见柳子厚集,自比李白,故名赤。其后为厕鬼所惑以死。今观其诗止此,则其人心疾久矣,岂厕鬼之罪也。苕溪渔隐曰:东坡此语,盖有所讥而云。东坡

  不主故常
  余评李太白诗,如黄帝张乐于洞庭之野,无首无尾,不主故常,非墨工椠人所可拟议。山谷

  太白之学本出纵横
  太白之从永王璘,世颇疑之。唐书载其事甚略,亦不为明辨其是否。独其诗自序云:“半夜水军来,浔阳满旌旃。空名适自误,迫协上楼船。从赐五百金,弃之若浮烟。辞官不受赏,翻谪夜郎天。”然太白岂从人为乱者哉。盖其学本出从横,以气侠自任。当中原扰攘时,欲藉之以立奇功耳。故其东巡歌有“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之句。至其卒章乃云:“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亦可见其志矣。大抵才高意广如孔北海之徒,固未必有成功。而知人料事,尤其所难。议者或责以璘之猖獗,而欲仰以立事,不能如孔巢父、萧颖士察于未萌,斯可矣。若其志亦可哀已。蔡宽夫诗话

  白不识理
  李白诗类其为人,俊发豪放,华而不实,好事喜名,不知义理之所在也。语用兵则先登陷阵,不以为难;语游侠则白昼杀人,不以为非:此岂其诚能也。白始以诗酒奉事明皇,遇谗而去,所至不改其旧。永王将去江淮,白起而从之不疑,遂以放死。今观其诗固然。唐诗人李杜称首,今其诗皆在。杜甫有好义之心,白所不及也。汉高祖归丰沛,作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高帝岂以文字高世者,帝王之度固然,发于中而不自知也。白诗反之,曰:“但歌大风云飞扬,安用猛士守四方。”其不识理如此。老杜赠白诗有“重与细论文”之句,谓此类也哉。苏子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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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7 17: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李 杜
  诚斋谓李神于诗,杜圣于诗
  诗人之诗,唐云李、杜,宋言苏、黄。苏似李,黄似杜。苏、李之诗,子列子之御风,无待乎舟车也。黄、杜之诗,灵均之乘桂舟、驾玉车,有待而未始有待也。无待者神于诗欤?有待而未尝有待者,圣于诗欤。文集

  一世冠
  唐三百年,言诗则杜甫、李白卓然以所长为一世冠。文艺传序

  杜甫光掩前人,后来无继
  或问王荆公云:公编四家诗,以杜甫为第一,李白为第四,岂白之才格词致不逮甫也。公曰:白之歌诗,豪放飘逸,人固莫及,然其格止于此而已,不知变也。至于甫,则悲欢穷泰,发敛抑扬,疾徐纵横,无施不可。故其诗有平淡简易者,有绵丽精确者,有严重威武,若三军之帅者,有奋迅驰骤,若泛驾之马者,有淡泊闲静,若山谷隐士者,有风流酝藉,若贵介公子者。盖其诗绪密而思深,观者苟不能臻其阃奥,未易识其妙处,夫岂浅近者所能窥哉。此甫之所以光掩前人,而后来无继也。元稹以谓兼人所独专,斯言信矣。或者又曰:评诗者谓甫期白太过,反为白所诮。公曰:不然。甫赠白诗,则云“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但比之庾信、鲍照而已。又曰:“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铿之诗又在鲍、庾下矣。饭颗之嘲,虽一时戏剧之谈。然二人者,名既相逼,亦不能无相忌也。遁斋闲览

  二公优劣
  太白:“辞粟卧首阳,屡空饥颜回。当代不饮酒,虚名安在哉。”“君不见梁王池上月,昔照梁王尊酒中。梁王已去明月在,黄鹤怨解啼春风。分明感激眼前事,莫惜醉卧桃园东。”又“平原君安在,科斗生古池。坐客三千人,而今知有谁。”“君不见孔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藜居。”此类者尚多。愚谓虽累千万篇,只是此意,非如少陵伤风忧国,感事触景,忠诚激切,寓蓄深远,各有所当也。子美除草云:“草有害于人,曾何生阻修。芒刺在我眼,焉能待高秋。”其愤邪嫉恶,欲芟夷蕴崇之以肃清王所者,怀抱可见。临川有“勿去草,草无恶,如此世俗俗浮薄。”此方外之语,异乎农夫之务去也。游山寺云:“虽有古殿存,世尊亦蒙埃。山僧衣蓝缕,告诉栋梁摧。”本即所赋事,自然及于乘兴蒙尘,股肱非材之意,忠义所感,一饭不忘君耶。溪诗话

  思赜深远
  元稹作李杜优劣论,先杜而后李。韩愈不以为然,作诗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何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为微之发也。元稹自谓知老杜矣,其论曰:“上该曹、刘,下薄沈、宋。”至退之则曰:“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夫高至于酌天浆,幽至于拔鲸牙,其思赜深远宜如何,而讵止于曹、刘、沈、宋之间耶。隐居诗话

  文章心术
  世俗夸太白赐床调鼎为荣,力士脱靴为勇。愚观唐宗,渠于白岂真乐道下贤者哉。其意急得艳词媟语,以悦妇人耳。白之论撰,亦不过为“玉楼”、“金殿”、“鸳鸯”、“翡翠”等语,社稷苍生何赖。就使滑稽傲世,然东方生不忘纳谏,况黄屋既为之屈乎。说者以谋谟潜密,历考全集,爱国忧民之心如子美语,一何鲜也。力士闺闱腐庸,惟恐不当人主意,挟主势驱之,何所不可,脱靴乃其职也。自退之为“蚍蜉撼大木”之喻,遂使后学吞声。余窃谓如论其文章豪逸,真一代伟人。如论其心术事业,可施廊庙,李杜齐名,真忝窃也。溪诗话

  草 堂
  墓志铭元稹作
  余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古人之才,有所总萃焉。始唐虞时,君臣以赓歌相和,是后诗人继作。历夏、商、周千余年,仲尼缉拾选练,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三百篇,其余无闻焉。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然犹去风雅日近,尚相比拟。秦汉以来,采诗之官既废,天下俗谣民讴,歌颂讽赋,曲度嬉戏之词,亦随时间作。至汉武帝赋柏梁诗,而七言之体具;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为五言,虽句读、文律各异,雅郑之音亦杂;而词意阔远,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之后,天下之士遭罹兵战,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遒壮抑扬,怨哀悲离之作,尤极于古。晋世风概稍存;宋、齐之间,教失根本,士以简慢矫饰相尚,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高,盖吟写性灵,流连光景之文也,意义格力无取焉。陵迟至梁、陈,淫艳刻饰,佻巧小碎之极,又宋、齐之所不取也。唐兴,学官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之律诗。由是而后,文变之体极焉;而又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效齐、梁则不逮于晋、魏,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纤秾莫备。至于子美,所谓上薄风雅,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如使仲尼考锻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乎哉!苟以为能,无可不可,则诗人已来,未有如子美者。是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余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束,模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以差肩于子美,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奋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况堂奥乎!苕溪渔隐曰:宋子京作唐史杜甫赞,秦少游作进论,皆本元稹之说,意同而词异耳。

  宋子京赞
  唐兴,诗人承陈隋风流,浮靡相矜;至宋之问、沈佺期等,研揣声音,浮切不差,而号律诗,竞相沿袭。逮开元间,稍裁以雅正,然恃华者质反,好丽者壮违;人得一概,皆自名所长。至甫,浑涵汪茫,千汇万状,兼古今而有之;他人不足,甫乃厌余,残膏剩馥,沾丐后人多矣。故元稹谓: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甫又善陈时事,律切精深,至千言不少衰,世号诗史。昌黎韩愈,于文章少许可;至歌诗独推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诚可信云。

  少游进论
  杜子美之于诗,实集众家之长,适当其时而已。昔苏武、李陵之诗,长于高妙;曹植、刘公干之诗,长于豪逸;陶潜、阮籍之诗,长于冲澹;谢灵运、鲍照之诗,长于峻洁;徐陵、庾信之诗,长于藻丽。子美者,穷高妙之格,极豪逸之气,包冲澹之趣,兼峻洁之姿,备藻丽之态,而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集诸子之长,子美亦不能独至于斯也。岂非适当其时故耶!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呜呼,子美亦集诗之大成者欤!

  冷斋鲁訔序
  骚人雅士,同知祖尚少陵,同欲模楷声韵,同苦其意律深严难读也。余谓少陵老人,初不事艰涩左隐以病人,其平易处,有贱夫老妇初可道者。至其深纯宏妙,千古不可追迹,则序事稳实,立意浑大;遇物写难状之景,纾情出不说之意;借古的确,感时深远,若江海浩溔,以沼切,大水貌风云荡汨,蛟龙鼋鼍,出没其间,而变化莫测,风澄云霁,象纬回薄,错峙伟丽,细大无不可观。又云:其夐邈高耸,则若凿太虚而噭万籁;其驰骤怪骇,则若仗天策而骑箕尾;其直截峻整,则若俨钩陈而界云汉。枢机日月,开阖雷电,昂昂然神其谋,挺其勇,握其正,以高视天壤,趋入作者之域,所谓真粹气中人也。公之诗,支而为六家:孟郊得其气焰,张籍得其简丽,姚合得其清雅,贾岛得其奇僻,杜牧、薛能得其豪健,陆龟蒙得其赡博,皆出公之奇偏尔,尚轩然自号一家,赫世烜俗。后人师拟不暇,矧合之乎!风雅而下,唐而上,一人而已。是知唐之言诗,公之余波及尔。

  王彦辅序
  唐兴,承陈、隋之遗风,浮靡相矜,莫崇理致。开元之间,去雕篆,黜浮华,稍裁以雅正,虽絺句绘章,人得一概,各争所长。如太羹玄酒者,则薄滋味;如孤峰绝岸者,则骇廊庙;秾华可爱者,乏风骨;烂然可珍者,多玷缺。逮至子美之诗,周情孔思,千汇万状,茹古涵今,无有端涯。森严昭焕,若在武库见戈戟布列,荡人耳目。非特意语天出,尤工于用字;故卓然为一代冠,而历世千百,脍炙人口。

  半山老人画像赞
  吾观少陵诗,谓与元气侔。力能排天斡九地,壮颜毅色不可求。浩荡八极中,生物岂不稠!丑妍巨细千万殊,竟莫见以何雕锼。惜哉命之穷,颠倒不见收。青衫老更斥,饿走半九州。瘦妻僵前子仆后,穰穰盗贼森戈矛。吟哦当此时,不废朝廷忧。尝愿天子圣,大臣各伊周。宁令吾庐独破受冻死,不忍四海赤子寒飕飕。伤屯悼屈止一身,嗟时之人我所羞。所以见公像,再拜涕泗流。推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从之游。

  三百篇之后便有子美
  六经之后,便有司马迁;三百五篇之后,便有杜子美。六经不可学,亦不须学;故作文当学司马迁,作诗当学杜子美。二书亦须常读,所谓不可一日无此君也。唐子西语录

  老杜似孟子
  孟子七篇,论君与民者居半,其欲得君,盖以安民也。观杜陵诗云:“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又云:“谁能叩君门,下令减征赋。”寄梅学士诗:“几时高议排金门,长使苍生有环堵。”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眼前突兀见此屋,宁令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见其志,大庇天下,仁心广大,真得孟子之所存矣。东坡问老杜何如人,或言似司马迁,但能名其诗耳;吾谓老杜似孟子,盖原其心也。溪

  晦庵论杜诗
  杜诗初年甚精细,晚年旷逸不可当,如自秦川入蜀诸诗,分明如画,乃其少作也。

  杜甫夔州以前诗佳,夔州以后,自出规摹,不可学。

  陵阳论诗能尽写物之工
  杜少陵诗云:“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王维诗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极尽写物之工。后来唯陈无己有云:“黑云映黄槐,更著白鹭度”,无愧前人之作。室中语

  用诗书语
  子美多用经书语,如曰:“车辚辚,马萧萧”,未尝外入一字。如曰:“济潭鳣发发,春草鹿呦呦。”皆浑然严重,如入天陛赤墀,植璧鸣玉,法度森严。然后人不敢用者,岂所造语肤浅不类耶!黄常明诗话

  诗 史
  先生以诗鸣于唐,凡出处去就,动息劳佚,悲欢忧乐,忠愤感激,好贤恶恶,一见于诗,读之可以知其世。学士大夫谓之诗史。孙仅序

  唐书列女传:王圭微时,母卢氏尝云:子必贵,但未知汝与游者?圭一日引房玄龄、杜如晦过之,母曰:汝贵无疑。所载止此而已。质之少陵诗,事未究也。送重表侄王砅云:“我之曾老姑,尔之高祖母。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妇。”则圭母杜氏,非卢氏也。又云:“隋朝大业末,房杜俱交友。长者来在门,荒年自糊口。家贫自供给,客位但箕帚。俄倾羞颇珍,寂寞人散后。入怪鬓发空,吁嗟为之久。自陈剪髻鬟,鬻市充沽酒。上云天下乱,宜与英俊厚。向窃窥数公,经纶亦俱有。次问最少年,虬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云风云合,龙虎一吟吼。愿展丈夫雄,得辞儿女丑。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及乎贞观初,尚书践台斗。夫人常肩舆,上殿称万寿。六宫师柔顺,法则化妃后。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朽。”其上下详缔如此。且一妇人识真主于侧微,尤伟甚。史缺失而谬误,独少陵载之,号诗史,信矣。桐江诗话云:西清诗话辨王圭母姓杜,不姓卢,引少陵诗为证。今观其诗,不特不姓卢,乃王圭之妻,非母也。史氏之讹如此。少陵诗云:“我之曾老姑,尔之高祖母。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妇。”即知王圭之妻也。西清诗话

  胸中吞几云梦
  洞庭天下壮观,自昔骚人墨客,题之者众矣。如“水涵天影阔,山拔地形高。”“四顾疑无地,中流忽有山。”“鸟飞应畏堕,帆远却如闲。”皆见称于世。然未若孟浩然:“气蒸云梦泽,波动岳阳城。”则洞庭空旷无际,气象雄张,如在目前。至读子美诗,则又不然:“吴楚东南坼,坼原作拆,改之。下条同。——哈哈儿注乾坤日夜浮。”不知少陵胸中吞几云梦也。同上

  学老杜之法
  老杜诗,凡一篇皆工拙相半,古人文章类如此,皆拙固无取,使其皆工,则峭急无古气,如李贺之流是也。然后世学者,当先学其工,精神气骨皆在于此。如望岳诗云:“齐鲁青未了”,洞庭诗云:“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语既高妙有力,而言东岳与洞庭之大,无过于此。后来文士极力道之,终有限量,益知其不可及。望岳第二句如此,故先云“岱宗夫何如”;洞庭诗先如此,故后云:“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使洞庭诗无前两句,而皆如后两句,语虽健,终不工。望岳诗无第二句,而云“岱宗夫何如”,虽曰乱道,可也。今人学诗,多得老杜平慢处,乃邻女效颦耳。诗眼

  工妙至到人不可及
  诗人以一字为工,世固知之。惟老杜变化开阖,出奇无穷,殆不可以形迹捕诘。如“江山有巴蜀,栋宇自齐梁”,则其远数千里,上下数百年,只在“有”与“自”两字间,而吞山川之气,俯仰古今之怀,皆见于言外。滕王亭子“粉墙犹竹色,虚阁自松声”,若不用“犹”与“自”两字,则余八字,凡亭子皆可用,不必滕王也。此皆工妙至到,人力不可及。而此老独雍容闲肆,出于自然,略不见其用力处。今人多取其已用字模仿用之,偃蹇狭陋,尽成死法,不知意与境会,出言中节,凡字皆可用也。石林诗话

  一饭未尝忘君
  太史公论诗,以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以予观之,是特识变风变雅耳,乌睹诗之正乎!昔先王之泽衰,然后变风,发乎情,虽衰而未竭,是以犹止于礼义,以为贤于无所止者而已。若夫发于性,止于忠孝者,其诗岂可同日而语哉!古今诗人众矣,而杜子美为首,岂非以其流落饥寒,终身不用,而一饭未尝忘君也欤!东坡

  妙绝古今
  有问荆公:老杜诗何故妙绝古今?公曰:老杜固尝言之,“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东皋杂录

  古今绝唱
  杜子美诗,古今绝唱也。李伯纪杜工部集序

  高雅大体
  山谷尝言,少时曾诵薛能诗云:“青春背我堂堂去,白发欺人故故生。”孙莘老问曰:此何人诗?对曰:老杜。莘老云:杜诗不如此。后山谷语传师云:庭坚因莘老之言,遂晓老杜诗高雅大体。传师云:若薛能诗,正俗所谓欺世耳。诗眼

  优柔感讽
  刘攽诗话载子美诗云:“萧条六合内,人少虎狼多,少人慎勿投,虎多信所过。饥有易子食,兽犹畏虞罗。”言乱世人恶,甚于虎狼也。予观老杜潭州诗:“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与前篇同意。丧乱之际,人无乐善喜士之心,至于一将一迎,曾不若岸花樯燕也。诗在优柔感讽,不在逞豪放而致诟怒也。隐居诗话

  高 深
  读少陵诗,如驰骛晋楚之郊。以言其高,则邓林千岩,楩楠杞梓,扶疏摩云。以言其深,则溟波万顷,蛟龙鼋鼍,徜徉排空,拭眦极目;方且心骇神悸,莫知所以。若其甄别名状,实难为功。韩退之推其“光焰万丈长”,殆谓是矣。郑卬序

  诗有近质处
  子美之诗词有近质者:如“麻鞋见天子”、“垢腻脚不袜”之句,所谓转石于千仞之山,势也。学者尤效之而过甚,岂远大者难窥乎!王琪序

  大雅堂
  予谪居黔州,尽书子美两川夔峡诗,以遗丹棱杨素翁,俾刻之石,使大雅之音,久湮没而复盈三巴之耳。素翁又欲作高屋广楹庇此石,因请名焉。予名之曰大雅堂。仍为作记,其略云:由杜子美以来,四百余年,斯文委地,文章之士,随其所能,杰出时辈,未有升子美之堂者,况室家之好耶!余尝欲随欣然会意处,笺以数语,终以汩没世俗,初不暇给。虽然,子美诗妙处,乃在无意于文;夫无意而意已至,非广之以国风、雅、颂,深之以离骚、九歌,安能咀嚼其意味,闯然入其门耶!故使后生辈自求之,则得之深矣。使后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余说而求之,则思过半矣。彼喜穿凿者,弃其大旨,取其发兴,于所遇林泉、人物、草木、鱼虫,以为物物皆有所托,如世间商度隐语者,则子美之诗委地矣。山谷

  三种句
  禅宗论云门有三种语:其一为随波逐浪句,谓随物应机,不主故常。其二为截断众流句,谓超出言外,非情识所到。其三为函盖乾坤句,谓泯然皆契,无间可伺其深浅。以是为序,余尝戏为学子言老杜诗亦有此三种语。但先后不同,以“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为函盖乾坤句;以“落花游丝白日静,鸣鸠乳燕青春深”为随波逐浪句;以“百年地僻柴门迥,五月江深草阁寒”为截断众流句。若有解此,当与渠同参。石林诗话

  画山水诗
  画山水诗,少陵数首,无人可继者;惟荆公观燕公山水诗前六句,东坡烟江叠嶂图一诗差近之。苕溪渔隐曰:少陵题画山水数诗,其间古风二篇,尤为超绝。荆公、东坡二诗,悉录于左,时时哦之,以快滞懑。少陵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云:“堂上不合生枫树,怪底江山起烟雾。闻君扫却赤县图,乘兴遣画沧洲趣。画师亦无数,好手不可遇。对此融心神,知君重毫素。岂但祁岳与郑虔,笔迹远过杨契丹。得非玄圃裂,无乃潇湘翻。悄然坐我天姥下,耳边已似闻清猿。反思前夜风雨急,乃是满城鬼神入。元气淋漓障犹湿,真宰上诉天应泣。野亭春还杂花远,渔翁暝踏孤舟立。沧浪水深青溟阔,欹岸侧岛秋毫末。不见湘妃鼓瑟时,至今斑竹临江活。刘侯天机精,爱画入骨髓。自有两儿郎,挥洒亦莫比。大儿聪明到,能添老树颠崖里。小儿心孔开,貌得山僧及童子。若耶溪,云门寺,吾独胡为在泥滓,青鞋布袜从此始。”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云:“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壮哉昆仑方壶图,挂君高堂之素壁。巴陵洞庭日本东,赤岸水与银河通。中有云气随飞龙,舟人渔子入浦溆,山木尽亚洪涛风。尤工远势古莫比,咫尺应须论万里。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松半江水。”荆公题燕侍郎山水图云:“往时濯足潇湘浦,独上九疑寻二女。苍梧之野烟漠漠,断垄连冈散平楚。暮年伤心波浪阻,不意画中能更睹。燕公侍书燕王府,王求一笔终不与。奏论谳死误当赦,全活至今何可数。仁人义士埋黄土,只有粉墨归囊楮。”东坡书王定国所藏烟江叠嶂图云:“江上愁心千叠山,浮空积翠如云烟。山耶云耶远莫知,烟空云散山依然。但见两崖苍苍暗绝谷,中有百道飞来泉。萦林络石隐复见,下赴谷口为奔川。川平山开林麓断,小桥野店依山前。行人稍度乔木外,渔舟一叶江吞天。使君何从得此本,点缀毫末分清妍。不知人间何处有此境,径欲往买二顷田。君不见武昌樊口幽绝处,东坡先生留五年。春风摇江天漠漠,暮云卷雨山娟娟。丹枫翻鸦伴水宿,长松落雪惊醉眠。桃花流水在人世,武陵岂必皆神仙。江山清空我尘土,虽有去路寻无缘。还君此画三叹息,山中故人应有招我归来篇。”许彦周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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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7 17:49 | 显示全部楼层
 词气如百金战马
  老杜陷贼时,有哀江头诗曰:“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消息。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忘城北。”予爱其词气如百金战马,注坡蓦涧,如履平地。得诗人之遗法。如白乐天诗词甚工,然拙于纪事,寸步不遗,犹恐失之,此所以望老杜之藩垣而不及也。

  有抔土障黄流气象
  凡人做诗,中间多起问答之辞,往往至数十言,收拾不得,便觉气象委帖。子美赠卫处士诗略云:“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若使他人道到此下须更有数十句,而甫便云:“问答未及已,儿女罗酒浆。”此有抔土障黄流气象。谩斋语录

  九日诗
  孟嘉落帽,前人以为胜绝。子美九日诗云:“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傍人为正冠。”其文雅旷达,不减昔人。故谓诗非力学可致,正须胸中度世耳。后山诗话

  送人诗
  刘路左车为予言:尝收得唐人杂编时人诗册,有送惠二归故居诗云:“惠子白驹瘦,归溪惟病身。皇天无老眼,空谷滞斯人。崖蜜松花熟,山杯竹叶新。柴门了生事,黄绮未称臣。”真子美语也。白驹或作“驴”字。洪驹父诗话

  八哀诗纪行诗
  八哀诗在古风中最为大笔,崔德符尝论斯文可以表里雅颂,中古作者莫及也。两纪行诗:发秦州至凤凰台,发同谷县至成都府,合二十四首,皆以经行为先后,无复差舛。昔韩子苍尝论此诗笔力变化,当与太史公诸赞并驾。学者宜常讽诵之。少陵诗总目

  夔州后诗
  好作奇语,自是文章一病。但当以理为主,理得而辞顺,文章自然出群拔萃。观子美到夔州后诗,退之自潮州还朝后文,皆不烦绳削,而自合矣。山谷

  贵其备
  以子美之忠厚,疑若无愧于论交。其投赠哥舒翰开府诗:“开府当朝杰,论兵迈古风。先锋百胜在,略地两隅空。”其美之可谓至矣。及潼关吏诗,则曰:“哀哉桃林战,百万化为鱼。请嘱防关将,谨勿学哥舒。”何其先后之相戾若是哉!概以纯全之道,亦未能无疵也。艺苑雌黄

  村陋句
  解忧诗云:“减米散同舟,路难思同济。向来云涛盘,众力亦不细。呀帆瞥眼过,飞橹本无蒂。得失瞬息间,致远思恐泥。百虑视安危,分明曩贤计。兹理庶可广,拳拳期勿替。”杜诗固无敌,然自致远以下句,真村陋也,此取其瑕瓋,世人雷同,不复讥评,过矣。然亦不能掩其美也。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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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7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一五

  王维
  辋川之胜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春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每哦此句,令人坐想辋川春日之胜,此老傲睨闲适于其间也。渔隐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曰“蓝溪白石出,玉山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此摩诘之诗也。或曰:非也,好事者以补摩诘之遗。东坡

  造意之妙与造物相表里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回期。”此诗造意之妙,至与造物相表里,岂直诗中有画哉!观其诗,知其蝉蜕尘埃之中,浮游万物之表者也。山谷老人云:余顷年登山临水,未尝不读王摩诘诗,顾知此老胸次,定有泉石膏肓之疾。后湖集

  晦庵谓诗清而少气骨
  王维以诗名开元间,遭禄山乱,陷贼中不能死,事平复幸不诛。其人既不足言,词虽清雅,亦萎弱少气骨。独山中人与望终南迎送神为胜。

  韦苏州
  清深妙丽
  韩子苍云:韦苏州少时,以三卫郎事玄宗,豪纵不羁。玄宗崩,始折节务读书。然余观其人,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扫地焚香而坐,与豪纵者不类。其诗清深妙丽,虽唐诗人之盛,亦少其比。又岂似晚节把笔学为者!岂苏州自序之过欤?苕溪渔隐曰:韩子苍云,韦苏州少时,以三卫郎事玄宗,豪纵不羁。余因记唐宋遗史云:韦应物赴大司马杜鸿渐宴,醉宿驿亭,醒见二佳人在侧,惊问之,对曰:郎中席上与司空诗,因令二乐妓侍寝。问记得诗否:一妓强记,乃诵曰:“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观此,则应物豪纵不羁之性,暮年犹在也。子苍又云:余观韦苏州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扫地焚香而坐。此是韦集后王钦臣所作序载国史补之语,但恐溢美耳。

  自成一家
  苏州歌行,才丽之外,颇近兴讽。其五言诗又高雅闲澹,自成一家之体。今之秉笔者,谁能及之!然当苏州在时,人亦未甚爱重,必待身后然后贵之。白乐天

  已为当时所贵
  刘太真与韦苏州书云:顾著作来巴,足下郡斋燕集,想亦示,何情致畅茂遒逸之如此!宋、齐间,沈、谢、吴、何始精于理意,缘情体物,备诗人旨,后之传者,甚失其源;惟足下制其横流,师挚之始,关雎之乱,于足下之文见之矣。则知苏州诗,为当时所贵如此。燕集所作,乃“兵卫森画戟,燕寝凝清香”也。王直方诗话

  逸 诗
  “俗吏闲居少,同人会而难。偶随香署客,来访竹林欢。暮馆花微落,春城雨暂寒。瓮间聊共酌,莫使宦情阑。”陪王郎中寻孔徵君诗也。“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度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诗也。二篇皆佳作,而韦集逸去。余家有顾陶所编唐诗有之。故附见于此。复斋漫录

  韦诗流丽
  徐师川云:人言苏州诗,多言其古淡,乃是不知言。苏州诗自李杜以来,古人诗法尽废,惟苏州有六朝风致,最为流丽。吕氏童蒙训

  古诗胜律诗
  韦应物古诗胜律诗,李德裕、武元衡则律诗胜古诗,五字句又胜七字;张籍、王建诗格极相似,李益古、律诗相称;然皆非应物之比也。隐居诗话

  苏后湖读韦诗而有感
  余每读苏州“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之语,未尝不茫然而思,喟然而叹。嗟乎,此余晚泊江西十年前梦耳!自余奔窜南北,山行水宿,所历佳处固多,欲求此梦,了不可得。岂蒹葭芥苍,无三湘七泽之壮;雪蓬烟艇,无风樯阵马之奇乎?抑吾且老矣,壮怀销落,尘土坌没,而无少日烟霞之想也?庆长笔端丘壑,固自不凡,当为余图苏州之句于壁,使余隐几静对,神游八极之表耳。后湖集

  绝 唱
  苏州云:“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东坡用其韵曰:“寄语庵中人,飞空本无迹。”此非才不逮,盖绝唱不当和也。如东坡罗汉赞:“空山无人,水流花开。”此八字还许人再道否!许彦周诗话

  诗有深意
  苏州诗:“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郡中宴集云:“自惭居处崇,未睹斯民康。”余谓士君子当切切作此语,彼一意供租,专事土木,而视民如雠者,得无愧此诗乎!溪

  孟浩然
  坐诗穷
  孟浩然诗:“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唐玄宗闻之曰:卿自弃朕,朕何弃卿?孟贯诗:“不伐有巢树,多移无主花。”周世宗闻之曰:朕伐叛吊民,何谓“有巢”、“无主”?二子正坐诗穷,所谓转喉触讳。漫叟诗话

  高 远
  浩然诗:“挂席几千里,名山都未逢。泊舟浔阳郭,始见香炉峰。”但详看此等语,自然高远。吕氏童蒙训

  韵高才短
  子瞻谓浩然诗韵高而才短,如造内法酒手,而无材料耳。后山诗话

  岑参诗
  浩然夜归鹿门寺歌云:“山寺鸣钟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岑参巴南舟中夜书事诗云:“渡口欲黄昏,归人争渡喧。”岑诗语简而意尽,优于孟也。渔隐

  山谷赞
  山谷题浩然画像诗:浩然平生出处事迹,悉能道尽,乃诗中传也。其诗云:“先生少也隐鹿门,爽气洗尽尘埃昏。赋诗真可凌鲍谢,短褐岂愧公卿尊。故人私邀伴禁直,诵诗不顾龙鳞逆。风云感会虽有时,顾此定知毋枉尺。襄江渺渺泛清流,梅残腊月年年愁。先生一往今几秋,后来谁复钓槎头。”渔隐

  秀 句
  明皇世,章句之风,大得建安体。论者推李翰林、杜工部为尤,介其间能不愧者,惟吾乡之孟先生也。先生之道,遇景入韵,不拘奇抉异,令龌龊束人口者,涵涵然有干霄之兴。若公输氏当巧而不巧者也。北齐美萧悫“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先生有“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乐府美王融“残日霁沙屿,清风动甘泉”;先生则有“气蒸云梦泽,波动岳阳城”。谢脁之诗句精者:“露湿寒塘草,月映清淮流”;先生则有“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声”。此与古人争胜于毫厘也。称是者众,不可悉类。呜呼,先生之道,复何言耶!谓乎贫,则天爵于身;谓乎死,则不朽于文。为士之道,亦以至矣。先生,襄阳人也,日休亦襄阳人;既慕其名,睹其貌,盖思文王则嗜昌歜,思仲尼则师有若,吾于先生见之矣。苕溪渔隐曰:“露湿寒塘草,月映清淮流。”此以为谢脁诗,恐误也。皮日休

  韩文公
  掀雷抉电
  韩吏部歌诗累百首,而驱驾气势,若掀雷抉电,撑决于天地之垠。司空图题柳集后

  变诗格
  书之美者,莫如颜鲁公,然书法之坏,自鲁公始;诗之美者,莫如韩退之,然诗格之变,自退之始。东坡

  用 意
  退之诗:“酩酊马上知为谁”,此七字用意哀悲,过于痛哭。又诗云:“银烛未销窗送曙,金钗半醉坐添春。”殊不类其为人。乃知能赋梅花,不独宋广平。许彦周诗话

  改一字遂失一篇之意
  诗中有一字,人以私意窜易,遂失古人一篇之意。若“相公亲破蔡州来”,今“亲”字改作“新”字,是也。苕溪渔隐曰:酬王二十舍人雪中见寄云:“三日柴门拥不开,阶庭平满白皑皑。今朝蹋作琼瑶迹,为有诗从凤沼来。”今“从”字改作“仙”字,则失诗题见寄之意也。漫叟诗话

  公末年诗闲远有味
  子美诗善叙事,故号诗史,其律诗多至百韵,本末贯穿如一辞,前此盖未有。然荆公作四家诗选,而长韵律诗皆弃不取,如夔府书怀一百韵,亦不载。退之诗豪健奔放,自成一家,世特恨其深婉不足。南溪始泛三篇,乃末年所作,独为闲远,有渊明风气。而诗选亦无有,皆不可解。公宜自有旨也。苕溪渔隐曰:退之诗,如“何人有酒身无事,谁家多竹门可款”之句,尤闲远有味。蔡宽夫诗话

  南溪始泛
  洪龟父言:山谷于退之诗,少所许可,最爱南溪始泛,以为有诗人句律之深意。王直方诗话

  后山论退之诗
  韩诗如秋怀、别元协律、南溪始泛,皆佳作也。后山诗话

  琴 操
  古乐府命题皆有主意,后之人用乐府为题者,直当代其人而措辞:如公无渡河,须作妻止其夫之辞。太白辈或失之,惟退之琴操得体。琴操,柳子厚不能作;子厚皇雅,退之亦不能作也。唐子西语录

  送李愿归盘谷
  欧阳文忠公言: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一篇而已。余亦谓唐无文章,惟韩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一篇而已。平生欲效此作一文,每执笔辄罢。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退之寻常诗自谓不逮李杜,至于昔寻李愿向盘谷一篇,独不减子美。东坡

  晋公赓酬
  退之和裴晋公征淮西时过女儿山诗云:“旗穿晓日云霞杂,山倚秋空剑戟明。敢请相公平贼后,暂携诸吏上峥嵘。”而晋公之诗无见,惟白乐天集载其一联云:“待平贼垒报天子,莫指仙山示老夫。”方时意气自信不疑如此,岂容令狐楚辈沮挠乎,晋公文字世不传,晚年与刘、白放浪绿野桥,多为唱和,间见人文集,语多质直浑厚,计应似其为人。如“灰心缘忍事,霜鬓为论兵”之类,可谓深婉。李文定公迪在中书,尝讽诵此两句,亲书于壁。蔡宽夫诗话

  联 句
  雪浪斋日记云:退之联句,古无此法,自退之斩新开辟。余观谢宣城集,有联句七篇;陶靖节集,有联句一篇;杜工部集,有联句一篇:则诸公已先为之。至退之亦是沿袭其旧,若言联句自退之斩新开辟,则非也。渔隐

  弹琴诗
  退之听颖师弹琴诗云:“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此泛声也。谓轻非丝,重非木也。“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泛声中寄指声也。“跻攀分寸不可上,”吟绎声也。“失势一落千丈强,”顺下声也。仆不晓琴,闻之善琴者云:此数声最难工。自文忠公与东坡论此诗,作听琵琶诗之后,后生随例云云。柳下惠则可,吾则不可。故特论之,少为退之寻冤。许彦周诗话

  评退之诗
  沈括存中、吕惠卿吉甫、王存正仲、李常公择,治平中同在馆下谈诗。存中曰:韩退之诗乃押韵之文耳,虽健美富赡,而格不近诗。吉甫曰:诗正当如是,我谓诗人以来,未有如退之者。正仲是存中,公择是吉甫,四人交相诘难,久而不决。公择忽正色谓正仲曰:君子群而不党,公何党存中也!正仲勃然曰:我所见如是,顾岂党耶!以我偶同存中,遂谓之党;然则君非吉甫之党乎!一座大笑。隐居诗话

  子由陋圣德诗
  诗人咏歌文武征伐之事,其于克密曰:“无矢我陵,我陵我阿。无饮我泉,我泉我池。”其于克崇曰:“崇墉言言,临冲闲闲。执讯连连,攸馘安安。是类是祃,是致是附,四方以无侮。”其于克商曰:“维师尚父,时维鹰扬。谅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其形容征伐之盛,极于此矣。退之作元和圣德诗,言刘辟之死曰:“婉婉弱子,赤立伛偻。牵头曳足,先断腰膂。次及其徒,体骸撑拄。末乃取辟,骇汁如雨。挥刀纷纭,争切脍脯。”此李斯颂秦所不忍言,而退之自谓无愧于雅颂,何其陋也!苏子由

  韩柳警句
  蔡天启言:尝与张文潜论韩柳五字警句,文潜举退之“暖风抽宿麦,清雨卷归旗”;子厚“壁空残月曙,门掩候虫秋。”皆集中第一。

  柳仪曹
  东坡评柳州诗
  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固已至矣;而杜子美、李太白以英伟绝世之资,凌跨百代,古之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高风绝尘,亦少衰矣。李杜之后,诗人继出,虽有远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子厚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非余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图崎岖兵乱之间,而得诗人高雅,独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于酸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叹也。子厚诗在陶渊明下,韦苏州上。退之豪放奇险则过之,而温丽靖深不及也。所贵于枯淡者,谓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是也。若中边皆枯,亦何足道!佛言譬如食蜜,中边皆甜,人食五味,知其甘苦者皆是,能分别其中边者,百无一也。东坡

  休斋评子厚诗
  柳子厚小诗幻眇清妍,与元、刘并驰而争先,而长句大篇,便觉窘迫,不若韩之雍容。惟平淮诗二篇,名为唐雅,其序云:虽不及尹吉甫、召穆公等,庶施之后代,有以佐唐之光明。其自视岂后于古人哉!其一章云:“师是蔡人,以宥以釐。度拜稽首,庙于元龟。”又云:“其危既安,有长如林。曾是欢譊,化为讴吟。”甚似古人语。而卒章“震是朔南”、“以告德音。归牛休马,丰稼于野。”皆叶以古音。南尼心切,马音母,野音墅其卒章云:“蔡人率止,惟西平有子。西平有子,惟我有臣。畴允大邦,俾惠我人。”尤得古诗体也。

  诗眼评子厚诗
  子厚诗尤深难识,前贤亦未推重,自老坡发明其妙,学者方渐知之。余尝问人:柳诗何好?答曰:大抵皆好。又问:君爱何处?答云:无不爱者。便知不晓矣。识文章者,当如禅家有悟门。夫法门百千差别,要须自一转语悟入。如古人文章,直须先悟得一处,乃可通其他妙处。向因读子厚晨诣超师院读禅经诗一段,至诚洁清之意,参然在前:“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微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真妄以尽佛理,言行以尽薰修,此外亦无词矣。“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盖远过“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余家旧有大松,偶见露洗而雾披,真如洗沐未干,染以翠色;然后知此语能传造化之妙。“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盖言因指而见月,遗经而得道,于是终焉;其本末立意遣词,可谓曲尽其妙,毫发无遗恨者也。哭吕衡州诗,足以发明吕温之俊伟;哭凌员外诗,书尽凌准平生;掩役夫张进骸,既尽役夫之事,又反覆自明其意。此二篇笔力规模,不减庄周、左丘明也。刘梦得伤愚溪三首,有“溪水悠悠春自来,草堂无主燕飞回。”又“残阳寂寞出樵车”,又“柳门竹巷依依在,野草青苔日日多。”谓之佳句,正如今之海语,于子厚了无益,殆折杨、黄华之雄,易售于流俗耳。诗眼

  南涧中诗绝妙古今
  南涧中诗:“秋气集南涧,独游亭午时。回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羁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去国魂已游,怀人泪空垂。孤生易为感,失路少所宜。索寞竞何事,徘徊只自知。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柳仪曹诗,忧中有乐,乐中有忧,盖绝妙古今矣。然老杜云:“王侯与蝼蚁,同尽随丘墟。”仪曹何忧之深也。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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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今绝唱
  杨华既奔梁,元魏胡武灵后作杨白华歌,令宫人连臂踏之,声甚凄断。子厚乐府云:“杨白华,风吹渡江水。坐令宫树无颜色,摇荡春光千万里。茫茫晓日下长秋,哀歌未断城鸦起。”言婉而情深,古今绝唱也。许彦周诗话

  天赋不可及
  东坡言:郑谷诗“江上晚来堪画处,渔人披得一蓑归。”此村学中诗也。子厚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信有格也哉!殆天所赋,不可及也。洪驹父

  两句有不尽之意
  子厚闻莺诗云:“一声梦断楚江曲,满眼故园春草绿。”其感物怀土,不尽之意,备见于两句中,在不多也。渔隐

  孟东野贾浪仙
  论郊岛诗
  唐之晚年诗人,类多穷士。如孟东野、贾浪仙之徒,皆以刻琢穷苦之言为工。或谓:郊、岛孰贫?曰:岛为甚也。曰:何以知之?以其诗知之。郊曰:“种稻耕白水,负薪斫青山。”岛曰:“市中有樵山,客舍寒无烟。井底有甘泉,釜中尝苦干。”孟氏薪米自足,而岛家俱无,以是知之耳。然及其至也,清绝高远,殆非常人可到。唐之野诗,称此两人为最。至于奇警之句,往往有之。如“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则羁旅穷愁,想之在目。若曰:“柳塘春水慢,花坞夕阳迟。”则春物融冶,人心和畅,有言不能尽之意,亦未可以为小道无取也。苕溪渔隐曰:六一居士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是温庭筠诗,“柳塘春水慢,花坞夕阳迟”是严维诗。文潜乃以为郊、岛诗,岂非误耶!张文潜

  寒 涩
  司空图善论前人诗。如谓元、白为力勍气僝,乃都会之豪估;郊、岛非附于寒涩,无所置才:皆切中其病。及自评其作,乃以“南楼山最秀,北路邑偏清”为假令作者复生,亦当以著题见许。此殆不可晓。当局者迷,固人情之通患。如乐天所谓斸石破山,先观镵迹;发矢中的,兼听弦声。使不见其诗,而闻此语,当以为如何哉!蔡宽夫诗话

  僧敲月下门
  唐书载贾岛字浪仙,初为浮屠,名无本。来东都时,洛阳令禁僧午后不得出。岛为诗自伤,韩愈怜之,因教其为文,遂去浮屠,举进士。当其苦吟,虽逢值公卿贵人,皆不之觉也。一日,见京兆尹,跨驴不避,謼诘之久,乃得释。会昌初,以普州参军改司户,未受命卒。余按刘公嘉话云:岛初赴举京师,一日于驴上得句云:“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始欲著“推”字,又欲著“敲”字,炼之未定,遂于驴上吟哦,时时引手作推敲之势;时韩愈吏部权京兆,岛不觉冲至第三节,左右拥至尹前,岛具对所得诗句云云,韩立马良久,谓岛曰:作“敲”字佳矣,遂与并辔而归,留连论诗,与为布衣之交。自此名著,后以不第,乃为僧,居法乾寺,号无本。一日,宣宗微行至寺,闻钟楼吟咏声,遂登楼,于岛案上取诗卷览之。岛不识帝,遂攘臂睨帝曰:郎君何会此耶!遂夺取诗卷。帝惭恧下楼而去。尝为长江簿,号贾长江。唐史与嘉话所载不同如此。缃素杂记

  棹穿波底月
  高丽使过海,有诗云:“水鸟浮还没,山云断复连。”贾岛诈为梢人,联下句云:“棹穿波底月,船压水中天。”丽使嘉叹久之,自此不复言诗。今是堂手录

  桑乾长江二诗
  贾岛诗有影略句,韩退之喜之。其渡桑乾诗云:“客舍并州三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桑乾水,却望并州是故乡。”又赴长江道中诗曰:“策杖离山驿,逢人问梓州。长江那可到,行客替生愁。”冷斋夜话

  苦 吟
  孟郊诗蹇涩穷僻,琢削不暇,真苦吟而成。观其句法格力可见矣。其自谓“夜吟晓不休,苦吟鬼神愁。如何不自闲,心与身为仇。”而退之荐其诗云:“荣华肖天秀,捷疾愈响报”,何也?隐居诗话

  唐人陋于闻道
  唐人工于为诗,而陋于闻道。孟郊尝有诗云:“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宽!”郊耿介之士,虽天地之大,无以容其身,起居饮食,有戚戚之忧,是以卒穷以死。而李翱称之,以为郊诗高处,在古无上;平处犹下顾沈、谢,至韩退之亦谈不容口。甚矣,唐人之不闻道也!孔子称颜子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回虽穷困早死,而非其处身之非,可以言命。与郊异矣。苏子由

  郊之胸次形于诗句
  孟东野一不第,而有“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宽”语,若无所容其身者。老杜虽落魄不偶,而气常自若,如“纳纳乾坤大”,何其壮哉!白乐天亦云:“无事日月长,不羁天地阔。”与郊异矣。然未若邵康节“静处乾坤大,闲中日月长。”尤有味也。休斋

  韩愈诗
  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风云暂得闲。天恐文章声断绝,故留贾岛在人间。北梦琐言

  枯寂气味
  贾岛哭柏岩禅师诗:“写留行道影,焚却坐禅身。”时谓烧杀活和尚,此可笑也。若“步随青山影,坐学白塔骨。”又“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皆是岛诗,何精粗顿异也。苕溪渔隐曰:余于此两聊,但各取一句而已。“坐学白塔骨”,可见禅定之不动;“独行潭底影”可见形影之清孤。岛尝为衲子,故有此枯寂气味,形之于诗句也如此。六一居士诗话

  郊寒岛瘦
  东坡祭柳子玉文:“郊寒岛瘦,元轻白俗。”此语具眼。客见诘曰:子盛称白乐天、孟东野诗,又爱元微之诗,而取此语何也?仆曰:论道当严,取人当恕。此八字,东坡论道之语也。许彦周诗话

  玉川子
  月蚀诗
  韩退之月蚀诗一篇,太半用玉川子句。或者谓玉川子月蚀诗豪怪奇挺,退之深所叹伏,故所作尽摘玉川子佳句而补成之。某窃以为不然。退之月蚀诗,题曰效玉川子作,而诗中有以玉川子为言者:“玉川子,涕泗下,中庭独自行。”又曰:“玉川子立于庭而言曰,地行贱臣仝,再拜敢告上天公。”然则退之几于代玉川子作也。玉川子诗虽豪放,然太险怪,而不循诗家法度。退之乃摘其句而约之以礼,故退之诗中两言玉川子,其意若曰:玉川子月蚀诗,如此足矣。故退之诗题曰效玉川子作,此退之之深意也。不然,退之岂不能自为月蚀诗,而必用玉川子句而后成诗耶!以谓退之自为月蚀诗,则诗中用玉川子涕泗告天公,又非其类矣。学林新编

  有所思飘逸可喜
  玉川子诗,读者易解,识者当自知之。萧才子宅问答诗如庄子寓言,高僧对禅机;惟有所思一篇,语似不类,疑他人所作,然飘逸可喜。其词曰:“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今日美人弃我去,青楼朱箔天之涯。娟娟姮娥月,三五二八圆又缺。翠眉蝉鬓生别离,一望不见心断绝。心断绝,几千里。梦中醉卧巫山云,觉来泪滴湘江水。湘江两岸花木深,美人不见愁人心。含愁更奏绿绮琴,调高弦绝无知音。美人兮美人,不知为暮雨兮为朝云?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雪浪斋日记

  评茶歌
  玉川子有谢孟谏议惠茶歌,范希文亦有斗茶歌,此二篇皆佳作也,殆未可以优劣论。然玉川歌云:“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而希文云:“北苑将期献天子,林下雄豪先斗美。”若论先后之序,则玉川之言差胜。虽然,如希文,岂不知上下之分者哉!亦各赋一时之事耳。苕溪渔隐曰:艺苑以此二篇皆佳作,未可优劣论,今并录全篇。余谓玉川之诗,优于希文之歌,玉川自出胸臆,造言稳贴,得诗人之句法。希文排比故实,巧欲形容,宛成有韵之文。是果无优劣耶!玉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云:“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扣门惊周公。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开缄宛见谏议面,手阅月团三百片。闻道新年入山里,蛰虫惊动春风起。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仁风暗结珠琲瓃,先春抽出黄金牙。摘鲜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挂头自煎吃。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一碗喉吻润,两碗破愁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颠崖受辛苦!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合得苏息否!”希文和章岷从事斗茶歌云:“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水微开。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新雷昨夜发何处,家家嬉笑穿云去。露芽错落一番荣,缀玉含珠散嘉树。终朝采掇未盈襜,唯求精粹不敢贪。研膏焙乳有雅制,方中圭兮圆中蟾。北苑将期献天子,林下雄豪先斗美。鼎磨云外首山铜,瓶携江上中濡水。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兰芷。其间品第胡能欺,十目视而十手指。胜若登仙不可攀,输同降将无穷耻。吁嗟天产石上英,论功不愧阶前蓂。众人之浊我可清,千日之醉我可醒。屈原试与招魂魄,刘伶却得闻雷霆。卢仝不敢歌,陆羽须作经。森然万象中,焉知无茶星。商山丈人休茹芝,首阳先生休采薇。长安酒价减千万,城都药市无光辉。不如仙山一啜好,冷然便欲乘风飞。君莫羡花间女郎只斗草,嬴得珠玑满斗归。”艺苑雌黄

  山中绝句
  卢仝山中绝句云:“阳坡草软厚如织,因与鹿麛相伴眠。”王介甫只用五字,道尽此两句诗云:“眠分黄犊草”,岂不简而妙乎!渔隐

  李长吉
  品 题
  元和中,韩吏部亦颇道其歌诗: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殿,梗莽丘陇,不足为其恨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盖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骚有感怨刺怼,言及君臣理乱,时有以激发人意,乃贺所为,无得有是!贺能探寻前事,所以深叹恨今古未尝经道者,如金铜仙人辞汉歌、补梁庾肩吾宫体谣,求取情状,离绝远去,笔墨畦径间亦殊不能知之。贺生二十七年死矣,世皆曰:使贺且未死,少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杜牧之

  晦庵论李贺诗
  李贺较怪得些子,不如太白自在。又曰贺诗巧。

  高轩过
  李贺年七岁,以长短之制,名动京华。时韩文公与皇甫湜览贺所作,奇之,因联骑造门求见。贺总角荷衣而出,二公不之信,因令面赋一篇。贺承命,欣然操觚染翰,旁若无人,仍名曰高轩过。云:“华裾织翠青如葱。金环压辔摇玲珑。马蹄隐隐声隆隆。入门下马气如虹。东京才子文章公。二十八宿罗心胸。元精耿耿贯当中。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厖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二公大惊,遂以所乘马,命联镳而还所居,亲为束发。后举进士。贺父名瑨,或谤贺不避家讳,韩文公特为著辨讳一篇。摭言

  古锦囊
  李贺未始立题,然后为诗,如他人牵合程课者。每旦出,小奚奴背古锦囊,遇所得,书投囊中,及暮归足成之。本传

  杨花扑帐春云热
  长吉诗云:“杨花扑帐春云热,”才力绝人远甚。如“柳塘春水慢,花坞夕阳迟。”虽为欧阳公所称,然不迨长吉之语。许彦周诗话

  桃花乱落如红雨
  长吉有“桃花乱落如红雨”之句,以此名世。余观刘禹锡云:“花枝满空迷处所,摇动繁英坠红雨。”刘、李出一时,决非相为剽窃。复斋谩录

  刘宾客
  独步元和
  刘梦得竹枝九章,词意高妙,元和间诚可以独步。道风俗而不俚,追古昔而不愧;比之杜子美夔州歌,所谓同工而异曲也。昔子瞻尝闻余咏第一篇,叹曰:此奔轶绝尘,不可追也。淮阴行情调殊丽,语意尤稳切,白乐天、元微之为之,皆不入此律也。唯“无耐脱菜时”不可解,当待博物洽闻者说也。三阁词四章,可以配黍离之诗,有国存亡之鉴也。大概梦得乐府小章优于大篇,诗优于它文耳。山谷

  用意深远
  苏子由晚年多令人学刘禹锡诗,以为用意深远,有曲折处。后因见梦得历阳诗云:“一夕为湖地,千年列郡名。霸王迷路处,亚父所封城。”皆历阳事,语意雄健,后殆难继也。吕氏童蒙训

  明月可中庭
  山谷至庐山一寺,与群僧围炉,因举生公讲堂诗,末云:“一方明月可中庭。”一僧率尔云:何不曰“一方明月满中庭?”山谷笑去。洪驹父诗话

  平淮西诗
  人岂不自知耶!及自爱其文章,乃更大缪,何也!刘禹锡诗固有好处,及其自称平淮西诗云“城中喔喔晨鸡鸣,城头鼓角声和平”,为尽李愬之美;又云“始知元和十四载,四海重见升平年”,为尽宪宗之美,吾不知此两联为何等语也!贾岛云:“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其自注云:“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不知此两句有何难道,至于三年始成,而一吟下泪也!隐居诗话

  乐天评诗
  杜甫善评诗,其称薛稷诗云:“驱车越陕郊,北顾临大河。”美矣。又称李邕六公篇,恨不见之,皇甫湜题浯溪颂云:“次山有文章,可惋只在碎!”亦善评文者。若白居易,殊不善评诗。其称徐凝瀑布诗云:“千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又称刘禹锡“雪里高山头白早,海中仙果子生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此皆常语也,禹锡自有可称之句甚多,顾不能知之耳!隐居诗话

  棋 诗
  梦得观棋歌云:“初疑磊落曙天星,次见搏击三秋兵。雁行布阵众未晓,虎穴得子人皆惊。”余尝爱此数语,能模写弈棋之趣,梦得必高于手谈也。至东坡观棋,则云:“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尔耳。”盖东坡素不解棋,不究此味也。渔隐

  常 建
  佳 句
  丹阳殷璠,撰河岳英灵集,首列常建诗,爱其“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之句,以为警策。欧公又爱建“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欲效建作数语,竟不能得,以为恨。予谓建此诗全篇皆工,不独此两联而已。其诗曰:“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但闻钟磬音。”洪驹甫诗话

  常建诗“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欧阳文忠公最爱赏,以为不可及。此语诚可人意,然于公何足道!岂非厌饫刍豢,反思螺蛤耶!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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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17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一六

  香 山
  五 长
  白乐天讽谕之诗长于激,闲适之诗长于遣,感伤之诗长于切。律诗百言以上长于赡,五字七字百言以下长于情。诗苑类格

  造 理
  富贵于人,造物所靳。自古以来,多不在于少年,常在于晚景;若少年富贵者,非曰无之,盖亦鲜矣。人至晚景,得富贵未免置第宅,售奴妾,以偿其平生所不足者。如乐天诗云:“多少朱门锁空宅,主人到了不曾归。”司空曙诗:“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读此二诗,使人凄然,诚不足为此也。渔隐

  达 道
  白氏集中,颇有遣怀之作,故达道之人,率多爱之。余友李公维录出其诗,名曰养恬集;余亦如之,名曰助道。其词语盖于经教法门,用此弥缝其阙,而直截晓悟于人也。余爱其诗云:“羲和走驭趁年光,不许人间日月长。遂使四时都似电,争教两鬓不成霜!荣销枯至无非命,壮尽衰来亦是常。已共身心要约定,穷通生死不惊忙。”予今拟其句语,聊加变易,入于别韵,前述时景之迅迁,后述世态之不一,而终篇亦断之以“不惊”也。诗云:“羲和走驭趁年华,不使人间岁月赊。春正艳阳春即老,日方亭午日还斜。时情莫测深如海,世事难齐乱似麻。已共身心要约定,古今如此勿惊嗟。”法藏碎金

  达者之词
  白乐天诗曰:“无事日月长,不羁天地阔。”此达者之词也。孟东野诗曰:“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宽!”此褊狭者之词也。青箱杂记

  秀 句
  乐天诗:“春色辞门柳,秋声到井桐。”此语未易及。许彦周诗话

  工于对
  杜子美善于用故事及常语,多离析或倒其句而用之。盖如此则语峻而体健,意亦深稳矣。如“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之类是也。乐天工于用对,寄微之诗云:“白头吟处变,青眼望中穿。”可为佳句。然不若“别来头并白,相见眼终青”尤为工也。麈史

  草 诗
  乐天以诗谒顾况,况喜其咸阳原上草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予以为不若刘长卿“春入烧痕青”之句语简而意尽。复斋漫录

  昭君词
  古今人作昭君词多矣,余独爱白乐天一绝云:“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盖其意优游而不迫切故也。然乐天赋此时,年甚少。王直方诗话

  寒食诗
  东坡云:与郭生游寒溪,主簿吴亮置酒,郭生善作挽歌,酒酣发声,坐为凄然。郭生言恨无佳词,因改乐天寒食诗歌之,坐客有泣者。其词曰:“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累累春草绿。棠梨花映白杨路,尽是死生离别处。冥寞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每句杂以散声。王直方

  桑落酒
  河中桑落坊有井,每至桑落时,取其寒暄得所,以井水酿酒甚佳,故号桑落酒。旧京人呼为桑郎,盖语讹耳。庾信诗云:“蒲城桑落酒,灞岸菊花秋。”白居易诗云:“桑落气薰珠翠暖,柘枝声引管弦高。”后史补

  海图屏风诗
  乐天题海图屏风诗,略曰:“或者不量力,谓兹鳌可求。赑屃牵不动,纶绝沉其钩。一鳌既顿颔,诸鳌齐掉头。喷风激飞廉,鼓波怒阳侯。遂使江汉水,朝宗意亦休。”吾读此诗,感刘隗、李训、薛文通等事,为之太息。隐居诗话

  吴元济以蔡叛,犯许汝以惊东都,此岂可不讨者也。当时议者欲置之,固为非策;然不得武、裴二杰,事亦未易办也。乐天岂庸人哉,然其议论,亦似欲置之者。其诗有海图屏风者,可见其意。且注云:时方讨淮蔡,吾以是知仁人君子之于兵,盖不忍轻用如此。淮蔡且欲以德怀,况欲弊所恃,以勤无用乎!悲夫,此未易与世士谈也!二说未知孰是。东坡

  玲珑歌
  商玲珑,余杭歌者,乐天作郡日赋歌与之云:“罢胡琴,掩秦瑟,玲珑再拜歌初毕。谁道使君不解歌,听唱黄鸡与白日。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前没。腰间紫绶系未稳,镜里朱颜看已失。玲珑玲珑奈老何,使君歌了汝还歌。”时元微之在越州,厚币邀至,月余使尽歌所唱之曲,作诗送行,兼寄乐天云:“休遣玲珑唱我词,我词多是寄君诗。却向江边整回棹,月落潮平是去时。”苕溪渔隐曰:东坡用此歌,夜饮次韵毕推官云:“红烛照庭嘶騕袅,黄鸡催晓唱玲珑。”又次韵苏伯固主簿重九日云:“只有黄鸡与白日,玲珑应识使君歌。”又乐天与刘十九同宿诗:“红旗破贼非吾事,黄纸除书无我名。惟共嵩阳刘处士,围棋睹酒到天明。”故东坡题杜介熙熙堂云:“白砂碧玉味方永,黄纸红旗心已灰。”“白砂”、“碧玉”,见续仙传。脞说

  东坡似乐天
  东坡平日最爱乐天之为人,故有诗云:“我甚似乐天,但无素与蛮。”又“我似乐天君记取,华颠赏遍洛阳春。”又“他时要指集贤人,知是香山老居士。”又“定似香山老居士,世缘终浅道根深。”而坡在钱塘,与乐天所留岁月略相似,其句云“在郡依前六百日”,是也。王直方诗话

  老妪解诗
  白乐天每作诗,令老妪解之,问曰:解否?妪曰:解,则录之;不解,又改之。故唐末之诗,近于鄙俚也。墨客挥犀

  纤艳不逞
  杜牧谓白居易诗纤艳不逞,莫庄人雅士所为;淫言媟语,入人肌骨不可去。唐本赞

  甘露诗
  沈存中谓:乐天诗不必皆好,然识趣可尚。章子厚谓不然,乐天识趣最浅狭,谓诗中言甘露事处,几如幸灾,虽私雠可快,然朝廷当此不幸,臣子不当形之歌咏也。如“当公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之类。诗史乐天为王涯所谗,谪江州司马,甘露之祸,乐天在洛,适游香山寺,有诗云:“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不知者以乐天为幸之,乐天岂幸人之祸也哉!盖悲之也。东坡

  陵阳重厚之论
  公尝曰:白乐天诗今人多轻易之,大可悯矣。大率不曾道得一言半句,乃轻薄至于非笑古人,此所不远到。仆曰:杜子美云:“杨王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正公之意也。公曰:当时人已如此。室中语

  玉溪生
  九日诗
  九日云:“曾共山公把酒卮,霜天白菊绕阶墀。十年泉下无消息,九日樽前有所思。不学汉臣栽苜蓿,空教楚客咏江蓠。郎君官贵施行马,东阁无因再得窥。”古今诗话云:李商隐依令狐楚,以笺奏受知,后其子绹有韦平之拜,浸疏商隐;重阳日,商隐造其厅事,题此诗,绹睹之惭恨,扃锁此厅,终身不处。又唐史本传云:令狐楚奇其文,使与诸子游,楚徙天平、宣武,皆表署巡官。后从王茂元之辟,其子绹以为忘家恩,放利偷合,谢不通。绹当国,商隐归穷,绹憾不置,则商隐此诗,必此时作也。若古今诗话以谓绹有韦平之拜,浸疏商隐,其言殊无所据,余故以本传证之。但绹父名楚,商隐又受知于楚,诗中有“楚客”之语,题于厅事,更不避其家讳何耶!东坡九日云:“闻道郎君闭东阁,且容老子上南楼。”又云:“南屏老宿闲相过,东阁郎君懒重寻。”皆用商隐诗也。渔隐

  杀风景
  义山杂纂,品目数十,盖以文滑稽者。其一曰杀风景,谓清泉濯足,花上晒裈,背山起楼,烧琴煮鹤,对花啜茶,松下喝道。晏元献庆历中罢相守颖,以惠山泉烹日注,从容置酒,赋诗曰:“稽山新茗绿如烟,静挈都蓝煮惠泉。未向人间杀风景,更持醪醑醉花前。”王荆公元丰末居金陵,蒋大漕之奇,夜谒公于蒋山,驺唱甚都。公取松下喝道语,作诗戏之云:“扶衰南陌望长楸,灯火如星满地流。但怪传呼杀风景,岂知禅客夜相投。”自此杀风景之语颇著于世。西清诗话

  唐人以对花啜茶谓之杀风景,故荆公寄茶与平甫诗,有“金谷看花莫谩煎”之句。三山老人语录

  斫桂树
  义山诗:“莫羡仙家有上真,仙家暂谪亦千春。月中桂树高多少,试问西河斫树人。”按酉阳杂俎云:旧传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道有过,谪令伐树。故宋子京嘲月诗亦曰:“吴生斫钝西河斧,无奈婆娑又满轮。”缃素杂记尝论吴生斫树事,引李贺箜篌引云:“吴质不眠倚桂树。”李贺谓之吴质,段成式谓之吴刚,未详其义。窃意箜篌引所谓吴质,非吴刚也,恐别是一事。魏有吴季重,亦名质。艺苑雌黄

  词意深妙
  余知制诰日,与余恕同考试。恕曰:夙昔师范徐骑省为文,骑省有徐孺子亭记,其警句云:“平湖千亩,凝碧乎其下,西山万叠,倒影乎其中。”它皆常语。近得舍人所作涵虚阁记,终篇皆奇语,自渡江以来,未尝见此,信一代之雄文也。其相推如此。因出义山诗共读,酷爱一绝云:“珠箔轻明拂玉墀,披香新殿斗腰肢。不须看尽鱼龙戏,终遣君王怒偃师。”击节称叹曰:古人措辞寓意,如此之深妙,令人感慨不已。苕溪渔隐曰:东坡快哉亭词云:“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用徐骑省语意也。谈苑

  高情远意
  文章贵众中杰出,如同赋一事,工拙尤易见。余行蜀道,过筹笔驿,如石曼卿诗云:“意中流水远,愁外旧山青。”脍炙天下久矣。然有山水处便可用,不必筹笔驿也。殷潜之与小杜诗甚健丽,亦无高意。惟义山诗云:“鱼鸟犹疑畏简书,风雪长为护储胥。”“简书”盖军中法令约束,言号令严明,虽千百年之后,鱼鸟犹畏之也。“储胥”盖军中藩篱,言忠义贯神明,风云犹为护其壁垒也。诵此两句,使人凛然复见孔明风烈。至于“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属对亲切,又自有议论,他人亦不及也。马嵬驿唐诗尤多,如刘梦得“绿野扶风道”一篇,人颇诵之,其浅近乃儿童所能。义山云:“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语既亲切高雅,故不用愁怨堕泪等字,而闻者为之深悲。“空闻虎旅鸣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如亲扈明皇,写出当时物色意味也。“此日六军同驻马,他时七夕笑牵牛。”益奇。义山诗,世人但称其巧丽,至与温庭筠齐名;盖俗学只见其皮肤,其高情远意,皆不识也。诗眼

  浅 近
  李义山诗,杨大年诸公皆深喜之,然浅近者亦多。如华清宫诗云:“华清恩幸古无伦,犹恐蛾眉不胜人。未免被他褒女笑,只教天子暂蒙尘。”用事失体,在当时非所宜言也。岂若崔鲁华清宫诗云:“障掩金鸡蓄祸机,翠华西拂蜀云飞。珠帘一闭朝元阁,不见人归见燕归。”又云:“草遮回磴绝鸣鸾,云树深深碧殿寒。明月自来还自去,更无人倚玉阑干。”语意既精深,用事亦隐而显也。义山又有马嵬诗云:“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浑河中诗云:“咸阳原上英雄骨,半是君家养马来。”如此等诗,庸非浅近乎!渔隐

  王 建建宫词凡百有四篇,逸词九篇见于下。
  摭 实
  欧阳永叔归田录,言王建宫词,多言唐宫中事,群书阙纪者,往往见其诗。如“内中数日无宣唤,传得滕王蛱蝶图。”滕王元婴,高祖子,史不著所能,独名画记言善画,亦不云工蛱蝶,所书止此。殊不知名画记自纪嗣滕王湛然善花鸟蜂蝶。又段成式酉阳杂俎亦云尝见滕王蝶图,有名江夏班、大海眼、小海眼、菜花子。盖湛然非元婴,孰谓张彦远不载耶!又建宫词云:“鱼藻宫中锁翠娥,先皇行处不曾过。如今池底休铺锦,菱角鸡头积渐多。”事见李石开成承诏录文宗论德宗奢靡云:闻得禁中老宫人,每引流泉,先于池底铺锦。则知建诗皆摭实,非凿空语也。西清诗话

  宫 词
  王建宫词,荆公独爱其“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陈辅之诗话

  花蕊夫人诗尤工
  王建宫词云:“御厨不食索时新,每见花开即苦春。白日卧多娇似病,隔帘教唤女医人。”花蕊夫人宫词云:“厨船进食簇时新,侍宴无非列近臣。日午殿头宣索脍,隔花催唤打鱼人。”二词纪事虽异,造语颇同。第花蕊之词工,建为不及也。渔隐

  宫词杂它人诗
  余阅王建宫词,选其佳者,亦自少得,只世所脍炙者数词而已。其间杂以他人之词,如“闲吹玉殿昭华管,醉折梨园缥蒂花。十年一梦归人世,绛缕犹封系臂纱。”“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此并杜牧之也。“泪满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此白乐天也。“宝仗平明金殿开,暂将纨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此王昌龄也。建词凡百有四篇,又逸词九篇。或云元微之亦有词杂于其间,余以元氏长庆集检寻,却无之。或者之言误矣。渔隐

  旧 跋
  王建大和中为陕州司马,与韩愈、张籍同时,而籍相友善,工为乐府歌行,思远格幽。初为渭南尉,与宦者王守澄有宗人之分,因过饮以相讥戏。守澄深憾曰:吾弟所作宫词,禁掖深邃,何以知之?将奏劾,建因以诗解之曰:“先朝行坐镇相随,今上春宫见长时。脱下御衣偏得著,进来龙马每教骑。尝承密旨还家少,独奏边情出殿迟。不是当家频向说,九重争遣外人知。”事遂寝。宫词凡百绝,天下传播,效此体者虽有数家,而建为之祖耳。唐王建宫词旧跋

  山居诗
  王建云:“闭门留野鹿,分食与山鸡。”魏野云:“洗砚鱼吞墨,烹茶鹤避烟。”二人之诗,巧欲摹写山居之趣,第理有当否!如建所言,二物何驯狎如此,理必无之。如野所言,虽未必皆然,理或有之。至若少陵云:“得食阶除乌雀驯”,东坡云:“为鼠长留饭,怜蛾不点灯。”皆当于理,人无得以议之矣。渔隐

  望夫石诗
  陈无己诗话云:望夫石在处有之,古今诗话惟用一律,惟刘梦得云:“望来况是几千岁,只似当年初望时。”语虽拙而意工。黄叔达,鲁直之弟也,以顾况为第一,云:“山头日日风和雨,行人归来石应语。”语意皆工。江南望夫石,每过其下,不风即雨,疑况得句处也。余家有王建集,载望夫石诗,乃知非况作。其全章云:“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山头日日风复雨,行人归来石应语。”岂无己、叔达偶忘之耶!苕溪渔隐曰:荆公选唐百家诗,亦以此诗列建诗中,则无己、叔达之误,可无疑矣。复斋漫录

  杜牧之
  二十八字史论
  牧之题桃花夫人庙诗:“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度几春。至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仆尝谓此诗为二十八字史论。许彦周诗话

  好 异
  牧之于题咏,好异于人。如赤壁云:“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题商山四皓庙云:“南军不袒左边袖,四老安刘是灭刘。”皆反说其事。至题乌江亭,则好异而畔于理。诗云:“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项氏以八千人渡江,败亡之余,无一还者,其失人心为甚,谁肯复附之!其不能卷土重来,决矣。渔隐

  绝 句
  牧之云:“无媒径路草萧萧,自古云林远市朝。公道世间惟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罗邺云:“芳草和烟暖更青,闲门要路一时生。年年点检人间事,惟有春风不世情。”余尝以此二诗作一联云:“白发惟公道,春风不世情。”盖穷人不偶,遣兴之作也。渔隐

  遣怀诗
  遣怀诗:“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杨州梦,占得青楼薄幸名。”余尝疑此诗必有谓焉,因阅芝田录云:牛奇章帅维扬,牧之在幕中,多微服逸游。公闻之,以街子数辈潜随牧之,以防不虞。后牧之以拾遗召,临别,公以纵逸为戒。牧之始犹讳之,公命取一箧,皆是街子辈报贴,云杜书记平善。乃大感服。方知牧之此诗,言当日逸游之事耳。渔隐

  小杜华清宫诗:“雨露偏金穴,乾坤入醉乡。”如此天下,焉得不乱!许彦周诗话

  陵阳论赤壁诗
  杜牧之赤壁诗云:“折戟沉沙铁未消,细磨苍藓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今人多不晓卒章,其意谓若是东风不与便,即周郎不能破曹公,二乔归魏铜雀台也。仆尝叩公更尝有人如此立意下语否?公曰:正楚辞所谓“太公不遇文王兮,身至死而不得逞。”乃严助所作哀时命。室中语

  命意之失
  牧之作赤壁诗,谓赤壁不能纵火,即为曹公夺二乔置之铜雀台上也。孙氏霸业,系此一战;社稷存亡,生灵涂炭都不问,只恐捉了二乔,可见措大不识好恶。许彦周诗话

  吴兴张水戏
  大和末,杜牧自侍御史出佐沈传师宣城幕,雅闻湖州为浙西名部,风物妍好,且多丽色,往游之,时刺史崔君,亦牧之素所厚者,颇论其意,凡籍之名妓,悉为致之,牧殊不惬所望。史君复候其意,牧曰:愿得张水戏,使州人毕观,俟其云合,牧当间行寓目,冀此际忽有阅焉。史君大喜,如其言。至日,两岸观者如堵,迨暮,竟无所得。将罢,忽有里姥引髽髻女,年十余岁,牧熟视之,曰:此真国色也。因使语其姥,将致舟中,姥女皆惧。牧曰:且不即纳,当为后期;吾十年必为此郡,若不来,乃从所适,因以重币结之。寻拜黄、池二州,皆非意也。洎周墀入相,牧以其素善,乃并上笺干墀,乞守湖州。大中三年,移授湖州刺史,比至郡,则十四年所约之姝,已从人三载,而生二子焉。牧即政之夕,亟使召之,夫母惧其见夺也,因携幼以诣之。牧诘其母曰:曩既许我矣,何为适人,母拜曰:向约十年不来而后嫁,嫁已三年矣。牧俛首曰:词也直,强而不祥,乃礼而遣之。因为怅别诗曰:“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籍,绿叶成阴子满枝。”苕溪渔隐曰:颜鲁公题谢公塘碑阴云:太保谢公,东晋咸和中,以吴兴山水清远,求典此郡。故东坡将之湖州,戏赠莘老诗云:“亦知谢公到郡久,应怪杜牧寻春迟。鬓丝只好对禅榻,湖亭不用张水嬉。”丽情集

  分司洛阳
  牧之为御史,分司洛阳。时李司徒罢镇闲居,声妓为当时第一。一日开筵,朝士争赴,以杜尝持宪,不敢邀饮。杜讽坐客达意,愿预斯会。李驰书,杜闻命遽来,会中女妓百余,皆绝色殊艺,杜独坐南行,瞪目注视,满引三卮,问李曰:闻有紫云者孰是?李指示之,杜凝睇良久,曰:名不虚得!宜以见惠。李俯首而笑,诸妓亦皆回首破颜。杜又自引三爵,朗吟而起,曰:“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意气闲逸,旁若无人。古今诗话

  杜荀鹤
  杜荀鹤诗鄙俚近俗,惟宫词为唐第一。云:“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故谚云:“杜诗三百首,惟在一联中:‘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是也。幕府燕闲录

  山谷尝云:杜荀鹤诗“举世尽从愁里老”,正好对退之诗“谁人肯向死前休”。高斋诗话

  韩致元
  不忘君
  山谷尝谓余言:老杜虽在流落颠沛中,未尝一日不在本朝,故善陈时事,句律精深,超古作者,忠义之气激发而然。韩偓贬逐后,依王审知,其集中所载:“手风慵展八行书,眼暗休看九局图。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头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其词凄楚,切而不迫,不忘其君也。潘子真诗话

  看天忆帝都
  致元昭宗时以翰林承旨谪岭表,道湖南,谢人惠含桃诗云:“金銮岁岁长宣赐,忍泪看天忆帝都。”自注云:每岁初进之后,先宣赐学士。韩子苍谢人惠茶云:“白发前朝旧史官,风炉煮茗暮江寒。苍龙不复从天下,拭泪看君小凤团。”自注云:史官月赐龙团。意虽本致元,而语益工。复斋漫录

  绝 句
  致元醉著绝句云:“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渔翁醉著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杜荀鹤亦有溪兴绝句云:“山雨溪风卷钓丝,瓦瓯篷底独斟时。醉来睡著无人唤,流下前溪也不知。”语句俱弱,不若致元之雅健也。渔隐

  香奁集
  高秀实言:元微之诗艳丽而有骨,韩偓香奁集丽而无骨。李端叔意喜韩偓诗,诵其序云:“咀五色之灵芝,香生九窍;咽三危之瑞露,美动七情。”秀实云:劝不得也,劝不得也!许彦周诗话

  晚 唐
  诗小巧无风骚气味
  晚唐人诗多小巧,无风骚气味。如崔鲁山鹊诗云:“一林寒雨吹巢冷,半朵山花咽觜香。”张林池上云:“菱叶乍翻人采后,荇花初没舸行时。”莲花云:“何人解把无尘袖,盛取清香尽日怜。”皆浮艳无足尚。而昔人爱重,称为佳作。诗史

  陵阳论晚唐诗格卑浅
  唐末人诗,虽格致卑浅,然谓其非诗则不可。今人作诗,虽句语轩昂,但可远听,其理略不可究。室中语

  诚斋论晚唐诗
  唐末诗人李推官咸用有披沙集,如“见后却无语,别来长独愁。”如“危城三面水,古树一边春。”如“月明千峤雪,滩急五更风。”如“烛残偏有焰,雪甚却无声。”如“春雨有五色,洒来花旋成。”如“云藏山色晴偏媚,风约溪声静又回。”如“未醉已知醒后忆,欲开先为落时愁。”盖征人凄苦之情,读之使人发融冶之驩于荒寒无聊之中,动惨戚之感于笑谈方怿之初。然则谓唐人自李杜之后,有不能诗之士者,是曹丕火浣之论也。谓诗至晚唐有不工之作者,是桓灵宝哀梨之论也。文集

  诚斋论晚唐诗有三百篇之遗味
  诚斋序顺庵刘良佐诗稿云:夫诗何为者也,曰尚其词而已矣。曰善诗者去词。然则尚其意而已矣。曰善诗者去意。然则去词去意,则诗安在乎?曰去词去意而诗有在矣。然则诗果焉在?曰尝食夫饴与荼乎?人孰不饴之嗜也,初而甘,卒而酸;至于荼也,人病其苦也,然苦未既,而不胜其甘。诗亦如是而已矣。昔者暴公谮苏公而苏公刺之,今求其诗,无刺之之词,亦不见刺之之意也。乃曰:“二人从行,谁为此祸。”使暴公闻之,未尝指我也,然非我其谁哉!外不敢怒,而其中愧死矣。三百篇之后,此味绝矣,惟晚唐诸子差近之。寄边衣云:“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吊战场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折杨柳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三百篇之遗味,黯然犹存。近世惟半山老人得之,予不足以知之,予敢言之哉!云云。先生此序,深造作诗宗旨,故录之。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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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17 19:26 | 显示全部楼层
诗之有评,犹医之有方也。评不精,何益于诗;方不灵,何益于医!然惟善医者能审其方之灵,善诗者能识其评之精,夫岂易言也哉!------议论精辟!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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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爱菊 发表于 2019-10-17 09:44
诗辨第一
  沧浪谓当学古人之诗
  夫学诗者,以识为主。人门须正,立志须高;以汉、魏、盛唐为师,不作 ...

夫学诗者,以识为主。人门须正,立志须高;以汉、魏、盛唐为师,不作开元、天宝以下人物。若自生退屈,即有下劣诗魔,入其肺腑之间,由立志之不高也。行有未至,可加工力;路头一差,愈惊愈远,由入门之不正也。故曰,学其上仅得其中,学其中斯为下矣。又曰,见过于师,仅堪传授;见与师齐,减师半德也。工夫须从上做下,不可从下做上;先须熟读楚辞,朝夕讽咏以为之本;及读古诗十九首,乐府四篇,李陵、苏武,汉、魏五言,皆须熟读。即以李、杜二集,枕藉观之,如今人之治经。然后博取盛唐名家,酝酿胸中,久之自然悟入。虽学之不至,亦不失正路。此乃从顶寧頁上做来,谓之向上一路,谓之直截根源,谓之顿门,谓之单刀直入也。-------诠释得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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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爱菊 发表于 2019-10-17 09:45
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

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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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爱菊 发表于 2019-10-17 09:45
诗之品有九:曰高,曰古,曰深,曰远,曰长,曰雄浑,曰飘逸,曰悲壮,曰凄婉。其用工有三:曰起结,曰句法 ...


诗之品有九:曰高,曰古,曰深,曰远,曰长,曰雄浑,曰飘逸,曰悲壮,曰凄婉。其用工有三:曰起结,曰句法,曰字眼。其大概有二:曰优游不迫,曰沉着痛快。诗之极致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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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学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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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28 04:2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要认真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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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评挺好认真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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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祝老师新年快乐,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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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19 09:3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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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19 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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