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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理论] 传统继承中的“偷”诗法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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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7 17: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传统继承中的“偷”诗法小议

熊东遨

    取前人之语入诗有四法:一曰“原样搬来”;二曰“剪枝嫁接”;三曰“另着衣衫”;四曰“化其神意”。下面逐条略作阐述。

    一、原样搬来

    什么叫“原样搬来”呢?就是前人有什么样的成句,我把它弄来,用到自己的诗里边。比如“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句诗是李贺的,前人用过,我们当代的伟人毛泽东也用过,这个就叫做“原样搬来”。虽然是照搬,但不叫“偷”,而叫“借”。借用前人成句,明清以来成为时尚。自己诗里用一句前人的现成句子,用得好、用出新意来的话,是非常妙的。
    借了不用还,事实上就是偷;说“借”,显得风雅一点。我们谁见过借了别人的诗有还给人家的?从来不用还,你借了就是你的了。所以前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偷”。妙手空空,诗之一式。善偷者亦高才,前提是要善偷。此法固佳,但不宜多用;多用则难免捉襟见肘。偶然借借可以,你每一首诗都借人家的就不好了。这是第  一,原样搬来。

    二、剪枝嫁接

    所谓“剪枝嫁接”,就是用前人成句一半,或者用它三个字,或者用它四个字。“雄鸡一声天下白”,谁的诗啊,还是李长吉的。毛泽东易其一字,将字序搬一下家,剪断中间放到边上,把它剪枝嫁接到自己的词里边,变成“一唱雄鸡天下白”。因为李贺的诗不合律,它是古体;毛泽东要把它变成自己的词,必须合律,所以动用了“剪枝嫁接”法。自枝接在自干上,倒也别出心裁。    “剪枝嫁接”,真是妙味无穷。不过操此法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神偷”与“俗手”之分。清代是“偷诗业”最为发达的朝代。上自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有操此业的。    好偷而又不谙其道的,沈莲溪要算一个。他在写《南中春暮》时,很想尝尝剪枝嫁接的滋味,因不识天高地厚,竟选了唐代张泌《洞庭阻风》中的“青草浪高三月渡,绿杨花扑一溪烟”来做实验。张泌这诗要是那么好惹,就不会称为“千古名句”了;仅一个“扑”字,就让人从唐朝一直望洋兴叹到现在,你沈先生要能扳过来,那明天就可以看到西边出太阳了。
    果不其然,沈莲溪拿了这“魔方”,弄来弄去总也玩不好,捣鼓了半天,只弄出个“燕子桃花三月雨,河豚柳絮一溪烟”来。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闹了个灰头土脸。
    康熙年间有一位名气并不很大的诗人史夔,属于那种从不轻易出手的“妙手神偷”;一旦出了手,就是窦尔敦盗御马——朝野震惊,江湖失色。最著名的案例,莫过于他偷明代徐祯卿《简唐伯虎》中的诗句来《赠李解元鶚君》了。
    徐氏的原句是:“十里青山骑犊醉,一床黄叶拥秋眠”。这诗写得极为风流潇洒,淡远空灵,当时就被誉为“无上妙品”。打它的主意,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但史夔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他既要做人情,又不想花血本,便趁机做下了这桩“没本钱的买卖”。诗一划到他的名下,立即就贴上了新标签:“一瓮白云邀月醉,半床黄叶拥秋眠”。
    他也真够绝的,为了掩人耳目,干脆“山”也不要了,“犊”也不要了,只邀一个李太白的月亮作陪,造出些“对影成三人”之类的假象,叫你无法查证;“黄叶”也减去它“半床”,另添“一瓮白云”作补偿,悠哉游哉的,似乎还略占了些便宜。这样一来,明朝那个姓徐的要和他对簿公堂,只怕是输多赢少了。

    三、另着衣衫

    “卷帘唯白水,隐几亦青山”,杜甫的诗,以美景寓悲情,抒发赋闲时期胸中的郁闷,显见“白水”“青山”枉自多了。陆游将其衣衫另着,变成“傍水无家无好竹,卷帘是处是青山”。框架完全从老杜处来,同样的山,同样的水,同样是“卷帘”所见,只略添得几“家”“好竹”,便觉生机满目,生意盎然了。
    少陵和放翁这两句诗,谁的更值得品味呢?从引导情绪的意义上讲,恐怕多数人都会喜欢陆游的,因为它能予人以喜悦;而老杜那一句,很有可能将你带进郁闷的漩涡之中。当然,我们也不能说放翁这一句强过老了杜,只是他的重新包装,起到了“柳暗花明”的作用。仿前人之身形,显自家之面目,不愧大家手法。这是取前人之语入诗的第三法。

    四、化其神意

    所谓“化其神意”,就是我把你的意思化用到我的作品里边来,但不要你的原型,甚至连字面都不取。重在一个“化”字上。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李白的诗。所表达的就是“人爱山,山爱人”的“人山之恋”。李白是天才大诗人,那口气当真霸道得可以,敬亭山对他任何表示都没有,就自己单方面宣布“两不厌”了!真是“爱你没商量”。这就是李太白,他不须要敬亭山表态,他是山大王,用霸气赢得“压寨夫人”。这样的爱法,虽难免粗野、强暴了一些,但也不失为英雄本色。
    到辛稼轩就不同了,还是“人山之恋”,其口气可柔和、风趣得多:“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着一个“料”字,用猜测的口气来对对方的心思加以试探,很温和,很策略,“爱你有商量”。他这一个“料”字下去,让你心里边感觉到没有被强迫;上了钩,你也是自愿的。    当然,稼轩这样做,也是心中有数,因为他手里扣着一张底牌。什么底牌?“情与貌,略相似”。你青山美,我辛稼轩也美,天底下没有比我更美、更好的了,你不爱我还能爱谁呀?原来他的霸气是霸在骨子里头!    张养浩,元朝人。他也写“人山之恋”:“我爱山无价,看时行踏,云山也爱咱”。这是曲。他没有辛稼轩式的风趣,属于没有商量的那种,有点霸蛮;但又不同于李太白的豪气。他是什么气?流气。类似于有些人谈恋爱时的那种死缠烂打。你不嫁我?我天天来!“看时行踏,云山也爱咱”,直缠到你嫁给我为止。单相思往往有喜剧效果,估计这“云山”最后只好嫁给他。
    高手就是高手,一段人、山之恋,时间上从唐偷到宋,从宋偷到元;形式上从诗偷到词,从词偷到曲。明摆着的事,居然叫你贼捉不到赃,奸捉不到双,那出神入化的手段,便是“失主”李太白见了,只怕也要连说几声“佩服!佩服!”他不能不佩服啊,神意就这样叫人化去了。
    妙取前人神意而不着形迹,是“偷诗”的最高境界,我们应该重点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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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7 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法实乃真径实要,细学慢稚方能得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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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7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实写古体,除个人加强修为外,最实用的还是用文中“四法”的拿来主义,更为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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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7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夏站长在万忙中推赏以飨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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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7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夏老师,笔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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