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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海基 写诗有时需追求故事性 读名家的一些好诗，总觉得是在讲故事，像个小剧本。诗中有人、有事、有物、有景、有情，有动人的故事在里面。杜甫的《石壕吏》等“三”“三别”篇幅较长的，自不必细说，其中都有很强的故事性，可以改成一台故事曲折，情节感人的多幕话剧。二十多字的绝句也如此。如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诗中有人物角色:李白、王昌龄。有场景：暮春时节枝叶繁茂的杨树花已落完了，子规在林间声声啼叫。有人物间互动:贬了官的王昌龄骑着马行走在湘西的路上，山岭重叠，溪水湍急。晴朗的夜晚，李白站在山头上，时而南望远方，时而抬头望月，回想着他和王昌龄在一起的许多往事…。有事情经过，有因果关系，有鲜明的主题。 更短篇的如当代诗人李增山的《汉徘：东风咏》：“窗前花影动，是谁暗把清香送？捉来蜂蝶问。” 俨然一出独幕剧，一个小故事，形象而精彩。这样手法使诗形象生动，神彩飞扬。讲故事是借他人之口说作者之话，这远比作者自己直接表达更有说服力，更吸引读者。
这种写法的好处是： 一、有故事，可读性强，没有令人乏味的空泛，没有标语口号式的陈词。杜甫的《石壕吏》，一开始就将读者带入石壕村，夜里目睹了一个官吏入户捉拿老汉充役，老汉翻墙逃跑，老妇出门与官吏对话，最后替老汉服役的凄凉场面。故事娓娓道来，情节层层递进，环环相扣，有起有结，有因有果。如行云流水，读了前句便想看后句。紧紧抓住了读者的眼球。短篇如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讲述了一位母亲为将出远门的儿子缝制衣裳的故事，没有说教，只讲故事，故事虽短，却动人心弦。 二、有人、物、事、景，有光、色、形、味，有时间也有地点，能触动读者的观感和情感。如唐代王建的《雨过山村》：“雨里鸡鸣一两家， 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 闲看中庭栀子花。”讲述了一个乡村里，姑嫂互相呼唤着到水溪洗蚕的故事。诗中有时间、地点，有人有事，有下雨、人呼、鸡鸣之声，有曲溪斜桥之形，有竹青花白之色，有栀子花开之清香。而且人、物生动活泼，雨落鸡鸣，人唤蚕洗，溪流路斜，闲庭花开。有外景：天雨、竹林、溪流、板桥。有内幕：鸡鸣、中庭、栀子花、村姑。情节展开一波三折：下雨了，溪水涨了，木板桥被冲斜了，人们不宜出门，应该在家歇息。可是姑娘、村妇却冒雨出门洗蚕。她们外出劳作去了，家中空无一人，应该寂寞了吧。院子里的栀子花却没闲着，它们自在地开放淡淡的白花，空荡的农家庭中，充满了生机与芳香。这样的故事情节，是很能吸引读者的。卢纶的《塞下曲》：“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描述的是守边的将士，在雪天深夜追击乘机逃跑的敌军的故事，人物生动，场景形象，读来有趣。其趣味来自生动具体的描写，也源于诗的故事性，一个完整且意味深长的故事。 可见，有些诗可以吸取编故事的手法，写出故事性来。通过故事将读者带入诗作营造的时间、地点、人群、事件中，使读者感觉身在其中，亲临其境，人历其事，耳听其声，鼻嗅其味，眼观其色，目睹其形其态。进而心随其动，情随其发，与作者共鸣。 诗中的故事，可以是现实生活中的，也可以虚拟，或虚实结合。毛泽东的《七律.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讲述的是真实的故事：红军从江西出发，经湖南、贵州的五岭、乌蒙等崇山峻岭，渡过金沙江，抢占大渡桥，翻越四川的大雪山后，胜利完成战略转移的曲折经历，故事真实且比较完整。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讲他游浙江天姥山的经过，历数所见，所闻，所听，所行，所感。然而却是虚拟的，为梦中所为。他的《月下独酌》的“花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诗，则是虚实结合。诗中的李白、明月、杯酒等是真实的。月亮与李白共舞，随李白的歌声徘徊，李白、明月、身影三者交欢则是虚拟的。当然这些虚拟的情节，也来源于现实生活，读来也令人可信。 诗，由于篇幅短小，又受句式字数限制，还得守格律的规范，不可能像小说、戏剧、散文那样展开故事情节。在追求故事性时，运用手法上有其特殊之处： 一、虽然构思的是较完整的故事，诗中却往往截取一个片段，或一个场景，看起来像是独幕剧。如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讲的只是他在湖边芙蓉楼送好友辛渐的那一个场景的故事。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诗只取李白在长江边送孟浩然那一个场景，现实生活中他两离别的过程远不止这些。但两首诗都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故事中有人有景有事，有始有终，颇具可读性。李增山的《汉徘：山泉》“大海问江流；‘百川何处是源头?’深情一回眸。”山泉从山间流入大海，千里迢迢，途中经历自是坎坷曲折，诗只取泉水入海那一刻的场景，大海与山泉的对话。活生生一出童话独幕剧。 虽然只写一个场景，取一个片段，却具有完整的故事情节，蕴含人情事理，读来饶有兴味，掩卷令人深思，余味无穷。 二、不能从容铺展，往往用蒙太奇手法。 蒙太奇是电影艺术惯常用法，镜头不拍摄故事的全过程，只取部分的场景。这些场景并不连续，互相是隔着的。观众是有视角思维记忆的，看了这些片段后，会运用自己的生活经验，经过推理，将这些镜头连续起来，电影表现的是断续的，观众看过后心中形象和故事情节却是连续的。诗作也是这个道理，只选取关键片段，将其组合成一首诗。读者运用记忆思维将这些片段连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如毛泽东的《长征》只取红军开始场景、五岭和蒙山、金沙江和大渡桥、岷山雪、过岷山后的红军等五个片段。读者却能将他们连接成一个红军长征的故事。 需要注意的是，作者既要选取对表现主题起重要作用的片段，而不是无关紧要的片段，也要注意各片段的联系，将片段联为一个整体，使诗作气象完整。联结的方法，一是以字相接。如《长征》诗题名“长征”，首联“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远征”与“长征”文字相联，“红军”与尾联的“三军”衔接，首尾呼应。二是以意联通。《长征》中的“万水千山”与后面的“五岭”、“蒙山”、“金沙水”、“大渡桥”、“岷山雪”是意义相同的，他们是“万水千山”整体中的“个体”。读者从题目《长征》开始，就进入了作者营造的虽然片段，确连贯完整的红军长征故事：全副武装的红军将士，浩浩荡荡从江西出发，在湖南、贵州的五岭和蒙山上艰难行进，横渡乌江、金沙江，强占铁索桥，翻越大雪山，走过四川的雪山后，接近陕北根据地，全军欣喜万分，乘胜前进。这种蒙太奇的艺术效果，也是诗的魅力所在。因为这些片段似断还续，留有悬念，需要读者去思考，也值得读者去思考，也吸引读者去思考。 三、 诗与故事、话剧一样需要有具体的形象，但诗不是自然描写，而是注入了作者情感的，景与情合而为一。 诗由于篇幅的限制，不可能腾出笔墨单纯描写自然景物，需作者及时将情感融入诗句中，使诗中的景物描写带有情感色彩。如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诗中的“王昌龄左迁”、“杨花落尽子规啼”、“愁心”“明月”都倾注了李白的情感，他为王昌龄流放夜郎而忧愁，担心。因“左迁”，李白眼中的杨花凋落了，子规啼哭了，明月、清风携带着诗人的愁心了。这些景物都有李白的伤感。为了更快地安慰王昌龄，李白让携带慰问的明月与清风在途中不要停留，直接到远在夜郎西的王昌龄身边。诗句体现了景情高度的合一，天衣无缝。 李白《月下独 酌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 醉后各分散”，看似自然描写，实则充满了作者的情感。“月不解”“影徒随”表现月与影都不理解李白，不能与李白的心灵相通。“月徘徊”“影零乱”，表现月与影不配合李白的行为。反映李白当时苦闷的心态和失落的情绪。此诗达到了出神入化境界，巧妙地将人、物、景、情编织为一体。 四、诗的题目十分重要，要成为故事的有机部分。这种编故事的诗作，在字数受限的情况，必须精心编排，取诗的题目就显得十分重要。诗的正文字数有限，题却不限长短。取题既要与主题相关，又要根据正文的短缺之处，作适当的补充。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题目，为诗的正文起到了很好的补充作用，题中点了王昌龄的名，和他贬官到夜郎西，李白与他相隔遥远等情况。诗题中的“左迁”与诗中的“愁心”呼应，“遥寄”配合“我将愁心寄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诗句。这首诗的题目，成了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 雷海基 2011年11月10日于北京酒仙桥 （此文曾发表于2012年《江西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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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15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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