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紫陌红尘 于 2018-5-14 13:03 编辑
大美能言---读楼兰《秋水长天月下箫》
龚仲达
每当我欣赏一些名画时，常被油然而生的感动折磨着，因为我很难用我苍白的语言去描绘那些优美的线条，绚丽的色彩，蕴含画中的情感哲理，为我带来的莫可名状的感动，只好用“大美无言”去搪塞。 读了楼兰的专著《秋水长天月下箫》，深为自己的浅薄而自叹弗如，为之击节称道，一个新词脱口而出---大美能言！ 《秋水长天月下箫》是楼兰的一部画评专著。年方不惑的楼兰用十二万字，为著名画家刘知白先生的一百幅画，撰写了一百篇精彩的画评。画家刘知白（1915—2003年），字如莲，其艺术上承宋元，下接明清，既继承传统精髓，又注重形式创新，最终法古变今，自成一家，创造了泼墨大写意的山水画新技法，成为中国画史上最具代表性的泼墨大家。 楼兰是怎样用她的思想和文字去解读刘知白先生的山水画呢？我有三点心得。 一、用经典诠释经典 写书评、文评、诗评、画评，尤其是评说大家的经典之作，如果仅凭个人感悟，一己之见，去管窥蠡测，就很难具有相应的理论高度和思想深度，就可能很难摆脱肤浅、偏颇、狭隘的小家子气。反复研读楼兰的这部画评专著，觉得她做得最聪明的一点就是善于“用经典诠释经典”。 （一）用经典的理论去探求画家的画境与心境 如莲的指画《岸柳生烟》：在满纸迷离的月色、暮霭、烟水之中，依稀可见山影、水影、云影、归人、蓑衣、土墙、油灯……如何解读这幅朦胧诗一般的画？楼兰拈定一个“拙”字，三言两语就准确地揭示了画家的画境和心境。“因了一个‘拙’字，拙到无纸笔的结绳记事之前，拙到眼中只有山林落霞，所有的人迹雕琢都散去了，只留下了灵性原本的馨香。”返璞归真是艺术的化境，朴拙就是返璞归真的重要表现形式。读罢楼兰的这一段话，回头再读原画作，真有一种如拨云翳，豁然贯通的感觉。 类似的精彩在书中比比皆是。如用姜夔的“作文四妙”的境界，去诠释画作《山涧明月》技法，使读者尽得“情高妙、意高妙、想高妙，自然高妙”的审美愉悦。用庄子“任物之性而为之，得其用也，得逍遥也”去诠释画作《雾》的画境，让读者“恍兮惚兮，化入非物非我，物我浑然的大化之境”。 （二）用经典文学作品去烘托画家作品的经典意义 绘画与文学是姐妹艺术，其思想、内容、形式颇多相通之处。楼兰还善于借经典的文学作品去描述、渲染、烘托画作的思想与内容，去评说画作中与经典相对应的审美亮点。例如： 借用苏轼《书临皋亭》“白云左缭，清江右洄，重门洞开，林峦岔入。当是时，若有思而无所思，以受万物之备”，去描述画作《赤壁》中江烟缥缈，江流若素，山岳若藏若露，林樾似隐似现的画面，让读者在跨越时空的经典中，感受两种不同门类的艺术珠联璧合的血脉交融。 如莲的《江雪》颇类八大山人的山水，用笔峭拔，朴拙冷峻。画面上彤云密布，江流平静，危崖欲倾，断壁结庐，梅香浮动，残苇破雪，一蓑笠舟子气定神闲，手拄船篙立于一叶扁舟之上。画亦如诗无达诂，可此解亦可彼解。楼兰信手拈来了《世说新语》中的经典故事。名士王子猷雪夜买舟访知音戴安道，见其窗灯，闻其书声，却不入其门而折身返回。这给画作赋予了深厚的人文底蕴与超凡脱俗的高士情怀，令我等不堪残酷竞争，人际倾轧，常丢失自我的现代人，对那个崇尚率真性情，避开俗世纷纭，肆意挥洒性灵的南北朝时代，不禁心驰神往，一咏三叹，频频回首。
二、用诗情描绘画意 欲把不着文字，仅由线条和色彩融汇而成的绘画艺术，转换成精彩的文字表述与分析，不仅需要对画家画境、心境有精辟入微的洞察理解，还需要有强烈情感潮动作为艺术再创造的原动力，更需要有厚实的文字功底去作出左右逢源，得心应手的文字表达。遍阅楼兰专著，我真切地感觉到，她是在用诗一样激越绚丽的情感，诗一样典雅空灵的语言，去诠释如莲的每一幅画的。 （一）激越绚丽的诗情 相从心生，情自画出。动荡流走在这百篇画评中的情感，首先来自于她对画家原作的反复观摩、研读、体悟，厚积薄发而成。她评《江雪》一文中有这样的文字：“不知王子猷那夜所见大雪是否也似如莲所画：彤云密布，乱絮披纷间，可见苍岩如蜡，残荻破雪，天地一片皎然。寂寞深村夜，蓬窗燃烛，对雪开樽时心头忽而一暖。忆起百里之外的好友，遂草草扔下杯盏，急急披上蓑衣，夜舟抜篙，冒雪造访，从此一成痴人。” 曾国藩云：“读书以训诂为本。”就是强调读书首先必须读懂读通愿意，绝不可浮光掠影，断章取义。评画同样需要先读懂读通原画，只鳞片爪，牵强附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楼兰的画评紧密地附丽于如莲的原作，虽有奇妙的想象和绮丽的描绘，但细细读来，却无一字不在原作之中。 (二)典雅空灵的语言 楼兰的语言很美，很难用一个词做出准确到位的概括：或典雅，或质朴；或简约，或铺排；或白描，或写意；或浓墨重彩，密不透风，或空灵跳脱，疏可走马。试看她对如莲《香雪海》画评中的一段文字： “这幅无题跋的梅花雪景，乍一看便心驰神往于这般梅花舞雪的琼碧之境，那一株老梅枝干盘错，弓背驮着点点白梅花，梅花似雪，雪似梅花，或是昨夜才开的吧。梅花开过冰雪琉璃的河去，叩几户柴门，又漫向洁白的长天远谷。‘谁剪梅花作物华’，依着这梅花和雪绕了天涯？” 那“冰雪琉璃”的典雅，那“弓背”的质朴，那“老梅枝干盘错”的白描，那“谁剪梅花作物华”的写意，那“梅花似雪，雪似梅花”的密不透风，那“梅花开过……河去”的空灵跳脱，摇曳多姿，令人美不暇接。 如果硬是要用一个词来概括楼兰的语言特色，也许比较恰当的就是典雅空灵。楼兰语言的典雅空灵来自于她的博览群书与过人的悟性。在她的文字里，我们依稀可以看到：诗经的质朴简约，汉赋的铺排华丽，唐诗的豪放空灵，宋词的婉约纤丽。楼兰的语言，如蜜蜂采花酿蜜，博采中国古典文学百家之长，凭借着她过人的悟性，艰辛的历练，比较成功地打造了自己独具个性、典雅空灵的语言特色。楼兰典雅空灵的语言来源于她二十多年如一日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忠贞而执着的守望，植根于中国古典文学博大精深的沃土之中。 在举国高呼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一片口号声中，实际上追求感官刺激的快餐文化依然充斥着我们的电视、网络、书刊等文化市场。物欲的喧嚣，蝇利的短视，无耻的炫耀，是非的混淆颠倒，语言的粗制滥造比比皆是；甚至淫秽下流，不堪入目的文字垃圾也屡见不鲜。读楼兰的《秋水长天月下箫》，我十分欣慰地感觉到了，一种于世渐行渐远的古典、高雅、空灵之美，终如大旱中的云霓，为我们带来了唐风宋雨的心灵滋润。
三、将出新视作生命 为文如果仅有引经据典，鲜有自己的观点，是不值得效法的，那会让经典的阴影遮蔽自己的灵魂；如果仅有优美的语言，缺乏自己的思想，更不足为道，语言再美，没有蕙质兰心，永远是徒有其表的蜡质美人。 唐杨巨源诗云：“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尽是看花人。”出新才是文章和诗歌的生命。读楼兰的画评，可以随时读到只属于她自己的新发现、新思考、新观点、新视角、新感悟。 楼兰能从如莲的画作中，见人之所难见，见人之所未见的画魂精髓。如她在评如莲的《雾》中有这样两段点评文字： “庄子作《逍遥游》，鲲鹏展翅北海而至南溟，人生无待的自如和自然物化的大道本安于掌间，只是鲜有人知，而鲜有人画而已。 所以，读如莲画，读那笔端精技与画外功夫都是枉然；读如莲，就如读自心，藩篱之外，可以任自己纵荒八目，心游万仞，如在云端。” 这样的见解，不拘泥于如莲的画作的表象信息，也不因袭常人探究功夫在功夫之外的老套路，而是用她自己“鹜精八极，心游万仞”的自由思维，去与古人的经典哲学思考，去与暮年的如莲将山岚烟水收入笔下的《雾》，对接碰撞所迸射出的睿智精湛的思辨火花。乍看在人言外，细想却在人意中。在人言外见大智慧，在人意中见真性情。 在楼兰的画评中，我们还随时可以感受到这位女性作家在审美过程中所特有的敏感缠绵，洞察入微的第六感觉，为读者所带来的温婉绮丽的高端精神享受。她评如莲的《山翁拜月》一文中，独对远山、树丛、树中草楼，窗前人影的画面，写下了如下唯美而精妙的文字： “一样的月光落到如莲的这幅指画里，一人醉坐，借月光呷一口老酒，于是月光便缠绕起松花的冷香。眼前是望不断的高崖悬壁，是穿不透的暮烟苍树，是看不清的迢迢远山。时光一泻千里，人寰往复终虚空如一念。我不在起点，亦不在终点，我不是画中人，我是谁？画中人不是我，我又是谁？他在那里醉了多久，我就在这里坐了多久。” 这一段散文诗一般优美的心灵独白，人与物合，意与象合，情与境合，物我一体，浑然忘机，读来遐思飞动，回肠九转，如入太虚幻境，世外桃源，令人刹那间忘却了所有的俗世纷争和人间烦恼。这细腻温婉，纤丽空灵的文字，像空谷中涓涓的清泉，滋滋地洇润着读者干涸的心田。 收到楼兰的新著将近两个月了，事冗人懒总没有相对集中的时间坐下来细读。趁着这放假后，回老家探亲前的几天空闲，认真地读了一遍。展卷案前，如坐光风霁月，如品香茗老酒，如对好友谈心，一直沉浸在清新隽永，曼妙温婉的审美愉悦之中。偶尔也出现过审美的疲劳。也许这百篇都是画评，而且都是评如莲的画作，题材难免单一；但回头细想，楼兰的文章也不是无懈可击，她评画的套路，思维的方法，写作的模式，也偶有雷同之处。最后，月下以几句话真诚相赠： 人不能两次涉入同一条河流。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每一片树叶都是互不相同的。虽然不能重复他人的，但也不能重复自己的。每一次微笑都是新感觉，每一回流泪都是第一遭，每一篇诗文都应该有锐意求新的亮点。文章做到了楼兰这样的档次，首先应该考虑的是“不写什么”，而不再是“写什么”。 月下亦痛感诗文能做到这样殊属不易，看花容易绣花难，说与楼兰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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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14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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