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化谷金青 于 2018-9-17 17:20 编辑
律诗中二联结构当有异 陈裕华
近体诗中的律诗是唐代逐渐形成的格律诗之主体,它集中了中国古代诗歌语言、形式、声韵、写艺的精华,成为了“一万年也打不倒的”中华诗词之代表。律诗的格和规很多,在历史的承传中又不断地发展、加增、精化,于是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清规戒律”,成了闻一多先生当年所说的“脚镣手铐”。尽管如是,但时至今天,无数中华儿女、海外华裔,龙的传人无不视之为国宝,倾尽心血读之赏之也努力仿之创之。由于规矩是不断形成和加增的,因此即便是唐代的诗仙诗圣们,按其时特别是之后逐渐加增的律诗标准来检验,也时有“违规”的诗章出现。请看—— 数里闻寒水,山家少四邻。 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 初月未终夕,边烽不过秦。 萧条桑柘处,烟火渐相亲。
这是唐代著名的苦吟诗人贾岛的一首五律,题目是《暮过山村》。诗的中二联开头“怪禽”“落日”和“初月”“边烽”都是结构一样的名词,成了“四平头”。按律诗规范说,这就是“病”(不是指思想内容、音韵)当避。此理拙文《律诗的“四平头”及其防范》已论及,此时不赘。再请看下律,注意加黑的字。 华亭入翠微,秋日乱清晖。 崩石欹山树,清涟曳水衣。 紫鳞冲岸跃,苍隼护巢归。 向晚寻征路,残云傍马飞。
上诗就意象、意境、音韵平仄、承转来看都写得不错,但是每句的同一位置都用了动词。按诗论家说,这一位置(五律句的第三字、七律的第五字往往是“诗眼”所在)这就是一“病”,病名叫“摞眼”。摞即“把东西重叠地往上堆”(《汉典》)眼即诗眼。由于它们都占了同一位置,使得上下(中二)两联的音节雷同,成了“……清涟/曳/水衣”“……苍隼/护/巢归”,少了变化呆了音节,犯了“长撷腰病”(待下文解释)。中二联如是已成“诗家之大忌”,这首诗竟然四联都是这种结构,岂不是特大重病了!而且四联中竟有七句的开头都是结构相同的名词,真是“平头”到顶了!作者是谁?说出来可能会令人惊诧掉人眼镜,这竟是大名鼎鼎的杜甫老先生的作品!你能说杜老不懂这类常识或说这诗不好么? 说及摞眼还应补充一句,如果中二联的对句末尾都单用了动词,叫做重位病。如“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上文已说这是犯了长撷腰病,病名来唐朝时来华学佛的日本僧人、弘法大师遍照金刚(774~835)的《文镜秘府论》。是著罗列了近体诗的28种毛病,长撷腰病列为第十九。简言之是“长撷腰病者,每句第三字撷上下两字,故曰撷腰,若无解镫相间,则是长撷腰病也。如上官仪诗曰:‘曙色随行漏,早吹入繁笳。旗文萦桂叶,骑影拂桃华。碧潭写春照,青山笼雪花。’上句‘随’,次句‘入’,次句‘萦’,次句‘拂’,次句‘写’,次句‘笼’皆单字,撷其腰于中,无有解镫者,故曰长撷腰也。” 那什么是“解镫”呢?《文镜秘府论》第二十:长解镫病者,第一、第二字意相连,第三、第四字意相连,第五单一字成其意,是解镫;不与撷腰相间,是长解镫病也。如上官仪诗曰:“池牖风月清,閒居游客情,兰泛樽中色,松吟弦上声。”“池牖”二字意相连,“风月”二字意相连,“清”一字成四字之意,以下三句,皆无有撷腰相间,故曰长解镫之病也。 这些文言固然并不深奥,但终归比较生僻,我不妨用我们现在的言语简略说说。律诗的中二联各后三字的音节必须有异,成为 “1/2”或“2/1”,如果两联都是“1/2”就成了“长撷腰病”,两联都是“2/1”就成了“长解镫病”,最好是“间”,异一下,即一个是1/2一个是2/1,或反过来。(排律以此类推) 这点要求应该说不难做到,但是或许是我们的诗人不懂或许是忽略,更多的可能是“就意”,因此犯这两种毛病的诗作实在不少。别说我们手机诗友、网坛诗人,就是当今的诗坛名家也不少这些“病”和“疵”。浏览近期的一本《中华诗词》我就看到了不少,随录几例吧(均为诗章的中二联,为省目,线条系我所加)——
竞渡龙舟/怀/故土,高标金凤/放/新腔。 幽燕气韵/亲/千里,荆楚人文/耀/万邦。
冷淬长锋/收/万象,横生重器/破/昏暝。 才呼河汉/融/元气,更借朝晖/洗/铁腥。
槐树岭头/吟/晓月,卢沟桥畔/笑/寒风。 求知若渴/追/王冕,嫉恶如仇/效/放翁。
银鹰/磨/利剑,火箭/响/惊雷 战舰/冲/涛浪,机鸣/动/九垓。
陵园/存/浩气,青史/记/功臣。 头断/求/真理,志坚/为/庶民。
远岫/霓虹/落,层峦/夕照/斜。 望穷/仙客/目,梦断/世人/夸。
同仇已使/云霾/散,取义还抛/生死/空。 碧血洒凝/功业/伟,硝烟远去/地天/同。
红纸铺时/春色/暖,青毫挥处/鹊声/扬。 门盈瑞气/新桃/换,车载丰年/老酒/尝。 ……………… 以上8例,前5例犯了“长撷腰病”,后三3例则是“长解镫病”,共同的问题都是未“间”,没有让结构、音节停顿有点变化异一下,是毛病或曰微疵、瑕斑。但是任何事理都是相对的,这不能说成是“铁律”,而且我们读诗评诗特别是当今总是首先注重思想、感情等人文方面的表达,然后才是格律、写艺方面的种种高标,而且见仁见智,不可能有标准答案也不必有标准答案。但是,既然写格律诗是“戴着镣铐跳舞”,那就“戴吧”,遵守——最好是严循古人创造的“黄金律”,对于本文所说的四平头、摞眼、重位病、长撷腰病、长解镫病等几种毛病尽力避之,按习主席叮嘱的“静下心来、精益求精搞创作,把最好的精神食粮奉献给人民”,愿与大家共勉。 2018年9月15日于化谷轩
附 查“百度”得知——
空海(774-835),日本僧人,唐德宗二十年随遣唐使来中国学习佛法,归国后编撰了《文镜秘府论》,为中国文化的传播、日本汉学的兴盛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日僧遍照金刚编撰的《文镜秘府论》, 收录了中国南北朝直至中唐时期诸多诗歌作法、诗歌理论著作,而其中许多材料已不见于中土,所以在上世纪初转抄回国之后,一直受到中国文学批评史研究者尤其是魏晋南北朝隋唐文学理论研究者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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