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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叶秀嫦 于 2019-1-26 09:31 编辑
前人告诫初习诗作者曰:“……古人作诗,以真切为贵。初学之士,宜先讲明此理,从真切处用功。门路不差,自有升堂入室之日。”(清·许印芳《〈与极浦谈诗书〉跋》)。袁枚甚至警示作者:“千古文章,传真不传伪。”(《答蕺园论诗书》)
灵气是指诗作者由真情而引发出来的某种敏悟,某种独特的感受,某种标新立异的表现手法(现代诗论叫做“陌生化”)。如80年代初期,讴歌张志新烈士的诗篇中,还有一首题为《重量》的小诗:“她把带血的头颅,/放在生命的天平上,/让所有的苟活者,/都失去了/——重量。”(韩瀚)。没有深挚的情感,写不出这样的深度;同样,没有灵气,也写不出这样独特与警醒!
袁枚极力赞同钟嵘的主张:诗的意象和诗的语言要作者从生活中去“直寻”,而不要从书本上“补假”(“假”是“借”的意思)。“补假”,只会“满纸死气”。只要以真情面对世界,那么,就会是“夕阳芳草寻常物,解用都为绝妙词。”(袁枚《遣兴》)。
有了真情不一定就会产生好诗,其间还得有个诗化的过程;但好诗必自真情出,真情是产生好诗的前提和基础。
“兴观群怨”
——诗与善
“兴观群怨”,语出《论语·阳货》:“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这是孔子关于诗,也是文艺社会作用的全面论述。孔子的这一观点,为历代评家所首肯。
“兴观群怨”,简言之,“兴”是用比兴的方法抒情,使人感动,从而影响人的思想感情,达到教化的目的;“观”,是从诗所反映的现实中,认识世情的盛衰和政治的得失;“群”,是说诗可以帮助人沟通情感,起到人际和谐,人群凝聚的作用;“怨”,是表述诗以及文艺的情感宣泄功能。
如果除去其中“事父”、“事君”的狭隘的功利动机,一般地看,这四个字确实完整地概括了文艺(包括诗)的认识作用、教育作用与审美作用。
诗创作,是人类的一种情感活动,它不能逾越或偏离社会伦理的轨道,不能违反或背叛社会的历史要求。通俗地说,写诗要符合“善”的道德标准,要对大多数民众有利。
抗日战争时期,诗人田间写了《假使我们不去打仗》:“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的骨头说:/‘看,/这是奴隶!’”,这首诗,鼓动人们去战斗,去争取民族的自由;同一时期,也有“香槟酒气满场飞……”之类涣散人民斗志的靡靡之音,也有宣扬“共存共荣”的汉奸文艺。
历史已经对它们的善与恶作出了公正的判词。
诗,不是用来解闷的小玩意,不是用来购取名利的“信用卡”。
诗,是人格的映现。诗人应远离卑琐、利己与奴性。
拒绝附势求荣的干谒诗注;
拒绝声色犬马的风月诗;
拒绝“皇恩浩荡”、“万寿无疆”的奴才诗。
诗人,首先要做大写的人,象屈原,象李白,象雪莱,象雨果……
诗人,要做人民的代言人,象白居易,象陆游,象裴多菲,象惠特曼……
别林斯基说过:“任何伟大的诗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的痛苦和幸福深深植根于社会和历史的土壤里。”
诗的“善”,一言以蔽之,就是:心向民众!
注:干谒,有所求而请见,干谒诗多为奉承、讨好之作。
“韵 味”
——诗与美
在中国古典文艺美学中,“韵”与“味”的概念出现得较早,也较频繁。《论语·述而》说:“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这曲古乐的“味”实在太浓,竟然压倒了“肉味”,使孔子长时期地沉浸其中。道家同样也谈“味”。《老子》阐释“道”时,就有“味无味”的说法。道家讲“无”,一般都有“极致”的意思,如“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希”,在此也是“无”的意思。),等等。那“味”到了无法言说之时,也就是到了最高的美感境界。此后,作为纯粹艺术理论形态出现的,就有钟嵘(南朝·梁)的“滋味”说,司空图(唐)的“韵味”说,王士缜(清)的“神韵”说。
此类“滋味”、“韵味”、“神韵”之说,指的已不仅是艺术的审美价值与美感体验,而是成了对艺术(主要是诗)的具体的审美标准。
那究竟什么是“韵”与“味”呢?
清人沈德潜解释说:“语近情遥,含吐不露”,“只眼前景、口头语,而有弦外音、味外味,使人神远。”(《说诗晬语》)。钱钟书说得更具体点:“诗之道情事,不贵详尽,皆须留有余地,耐人寻味,俾由其所写之景物而冥观未写之景物,据其所道之情事而默识未道之情事。”(《管锥编·全齐文·谢赫〈古画品〉》)。钱氏这段话的末两句,就是司空图所概括的“味外之旨”、“韵外之致”。
这些论述,用浅近的话说,就是从有限中体会到无限,从具体的事象中体会到幽深的情意与哲理,也就是“言有尽而意无穷”。诗不可能都达到这种境地,但它却是衡量一首诗的优劣的美学标尺,是写诗的人努力的一个方向。
王士缜《带经堂诗话》中引宋人无名氏诗:“横笛何人夜倚楼,小庭月色近中秋。凉风吹堕双梧影,满地碧云如水流。”赞为“真北宋人佳作也”。这首绝句“佳”在何处?诗,只提供了一幅画面:有人在月明之夜,靠着楼栏吹笛。秋风扫过,院中两株梧桐,纷纷落叶。在清辉的月光照临下,那一地滚动的桐叶,犹如碧云倒映流水。全诗没有一个字触及旨意,却留给读者极大的想象空间,以及难以言说的况味。恰如此,诗的“韵味”就出来了。
诗有韵味,才是美的;写得太实,就不美,也就不是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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