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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涵使人走向诚实的诗 作者:庞德弗里特
诗歌对人的作用向来比较隐晦,不过借此也可略作引申。人之一生离不开“冲突”二字,其中最重要的冲突是公德与私德之间的冲突。公德要求我们“为他”(乐善发施),私德却要求我们“为己”(自我完善),谁能处理好其中的矛盾,也就掌握了处世之术。中国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每一环节都可看作处理这种公私冲突的进阶。诗的作用,就是教人以处世之道,使人性变得敦厚。传统的诗比较注重公共性事件,所以其处理的多是公德。而意象派的诗处理私人事务,自然是在私德方面给人以教诲,更准确地说就是教人以“修身之道”。
庞德确实要为意象派诗赋予一种道德。他在为意象派诗学补充的说明中加以一句比较突兀的话:“尽可能多地受伟大艺术家们的影响,但要正派,要么直截了当地承认你所欠人家的好处,要么尽力把它隐藏起来。”这就是说,作为一个意象派诗人要诚实,对传统心存敬畏。诚实作为一种宝贵的个人品德。既可以使诗人走向自我完善,也能使诗走向完美。联想到海明威的文体和他那种诚实到让所有人都受不了的性格,可以看到庞德将人性的诚实与诗歌的精确、简洁联系起来的非凡洞察力。
因此,意象派的诗是一种能使人走向诚实的诗。当然这本诗集里的诗并非全是庞德意义的意象派诗,更多是弗里特意义上的诗,既都是走向了个人化的诗——现代读者可能对此革新已经熟视无睹了,因为私人化的诗已充斥现代诗坛。而且现代诗人虽然写非常私人化的诗,但是也可以是一个公众人物,此中乱象已难以轻易辨识。书评人张旋
过往弗里特、庞德、洛威尔的三分天下
在这三条规则中,庞德最关注第二条,就是要简练。他对诗歌中的赘词深恶痛绝,他最负传奇性的轶事就是将一首长诗删了又删,最后只剩下三行,即《地铁车站》——“地铁站/人流中攒动的面孔/如水墨枝头花瓣点点。”这里,庞德的关注点其实是美学而非诗学。这种美学后来通过海明威的实践,一跃成为现代美国文学的经典风格。无论是后来以卡佛为代表的极简主义,还是与伪纪录片风格的电影同声相应的非虚构写作都离不开简练和白描这两个词。庞德以一个洁癖症患者的偏执来推广他的意象诗,甚至不惜与其他意象派诗人决裂。
不过,意象派诗歌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的诗,或者说其革命性实际上得自于上述规则的第一条,即:要以具体的“事物”来写诗。这才是一句明确的诗学主张。这是休姆和弗里特对现代自由诗进行深刻的研讨得以肯定的新诗学价值,他们对其中的革命性深信不疑。当然庞德并非认识不到意象派的这种内涵,他因为是偶然得之所以就把它当成一种理所当然的事。
关于意象派成员弗里特、庞德、洛威尔之间的恩恩怨怨,在这本《意象派诗选》的序言中都说得比较清楚。这篇长达四十五页的序言像一部中篇小说一样精彩。洛威尔是另一位热心推广意象派的美国女诗人,她网罗了更多新诗人,使意象派变得更为庞杂,她的贡献或关注点主要在上述规则的第三条,即为以意象派诗奠基的现代自由诗引入了新的音乐性,即以“非押韵的节奏”构造的多音式散文。因此可以说她与弗里特、庞德各自对意象派诗歌的王国三分天下有其一。
再回头来看,意象派诗以具体的“事物”来写诗,也导致了现代诗的另一个革命,即使诗歌变得更加私密化或个人化。这与西方经典中那种由吟游诗人在公共场所传唱的诗具有本质区别。由荷马、乔叟、但丁、莎士比亚、歌德、拜伦所塑造的西方传统诗都是面向公众的。包括与庞德同时代的叶芝,早期写的也都是公开化的传统诗。他们或颂或讽,或叙事或抒情,诗人都把自己当成一个公众人物,一个面向大众的演说家。而意象派诗人,他们非常具体地描写自己周围的生活或心里的秘密,也就自然而然地走向了私密化或个人化。而他们的读者也不是处于一个公众场所里的民众,而是一个处在自己房间里独孤的人。从公众化到私人化其实也是现代社会的基本走向。包括历史学、社会学、经济、政治、教育、科技等等,都顺着这个趋势踏步而来。意象派或许只能算是这个大潮下的一个支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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