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书寄尘迹 栖禅亦老儒

扬之水

诗书寄尘迹　栖禅亦老儒

    担当和尚，俗名唐大来（公元1593—1673），名泰，削发为僧后法名普荷，号担当。出家前，学行兼优，被选贡入因子监当生员，后以奉养母亲为由交回荐书。生前得到过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的真传。

    担当原籍浙江淳安，明洪武初，随明军征云南来到晋宁。曾祖唐金，嘉靖戊子（公元1528）举人，任邵武府（今福建邵武县）同知，多善政，从把名宣。祖唐尧官，嘉靖辛西（1561）解元。父亲唐懋德辛卯（公元1591）由州地方官推举赴京应试，官临洮府（今甘肃临洮县） 同知。因此，文化上对担当影响较深。母亲去世后，担当认为明祚将尽，无能为力，且无牵挂，出世脱俗出家做和尚，从鸡足山的无住禅师受了戒律，师父赐名普荷，自号为担当。

    担当和尚文化造诣很高，出家后诗书画三绝。著有诗集《偏文集》《撅庵草》《拈花颂百韵》等。他的题画诗意境高雅，情景交融，余韵悠悠：“大半秋冬识我心，清霜几点是寒林。荆关代降无踪影，幸有倪存空谷音。”“僧手披霜色有无，千层林麓尽皆枯。尚留一千坚如铁，画里何人识董狐。”“孤灯照影不胜情，近水茅堂冷气生。不待西风摇落后，笔尖动处有秋声。”“地偏惟恐有人来，画个茅堂户不开。陵谷虽无前日影，老僧只点旧时苔。”

    担当彻底抛弃国子监生员升官进士的仕途梦，皈依佛门，潜心诗书画创作，淘冶情操。佛心所向，慈航普度。有道是佛心即人心，这真善美的慈悲普度之心，不管岁月蹉跎，永留在天地间。

    担当虽遁入空门，心却不忘故国故主，时时想着抗清复明:“羡君豪气送君行，倒海风来不必惊。海浪即能吞日魄，蛟龙无胆啮天横。”（《送侠友》）“暂时虽俯首，龌齪岂能久。驹兮驹兮且待时，千里万里未可知。”（《辕下驹》）“欲报朝廷甘自弃，女流饶有丈夫气。若得挥戈建大功，妾愿居孀尔尽瘁。”（《关山月》）担当是滇南名僧，但他投身佛门后的诗篇，却“无诗僧相”“无禅师相”。正如袁嘉谷先生所云:“诗书寄尘迹，栖禅亦老儒。” 担当曾说:“僧诗若无姬酒，都是些豆腐渣，馒头气。名为偈颂，非诗也。”（《撅庵草跋》）并主张“诗文通禅，不过镜花水月，在若有若无之间，非句句不离僧相之谓诗文。”（《风响集序》）因此，担当栖禅后所写的诗，艺术造诣更深，寓意深邃，耐人品味，很有可读性。

    晚明画坛是文人山水画极盛时期，以董其昌为首的华亭派占优势。担当“尝游于董宗伯香光居士门，香光传书画皆臻其妙”。（方树梅《普荷传》）除接受华亭派用笔洗练、量色清淡的熏陶外，其山水画还继承了五代“削关”大气磅礴的山水画特征，以及元代倪珊的笔墨无多、萧疏见长、意境幽深的画风。

    担当的书法，“自称属怀素家风， 运笔清挺，势惊雷电，奔放豪逸，风高骨洁，笔古神清，有师承而又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云南风物志》）尤其到了晚年，遗貌取神，下笔如走龙蛇，神驰飞扬，犹如天马行空， 不受任何束缚，这与其所处特殊时代、特殊经历所形成的特殊审美情致息息相关。

    担当的诗作，有《修园集》8卷，收录他从13岁至50岁的作品；《撅庵草》7卷，收录他50岁以后至70岁的作品。出家前的担当，其诗歌创作继承了《诗经》《汉乐府》、杜甫、白居易的现实主义传统，温淳典雅，意味隽永。李维械评其诗：“清而不薄，婉而不伤；法古而不袭迹，卑今而不吊诡。”董其昌赞其诗“温淳典雅，不必赋帝京而有四杰之藻；不必赋前后出社塞而有少陵之法”。

    清康熙十二年（1673） 的冬天，担当感到身体有些不适，卧床十九天，忽然起来盘膝而坐，写了几句偈语:“天也破，地也破，认作担当便错过，舌头已断谁敢坐?”抛下笔便去了，享年八十一岁。担当仙逝后，葬在鸡足山顶峰。他从做了和尚以后，绝口不谈世事与政治，首先结一个茅屋于鸡足山上，息养静修，花了十年工夫学习经藏，十年时间面壁修行，来往于鸡足山各寺及名刹丛林之间。所以，云南巡抚钱士晋称他为“云中一鹤”，御史李一鹏称他为“南中高士”。

    担当和尚诗书画三绝，三百年来为后世所推崇。他的诗、书、画作品，流传于人间的不少。民国时代，云南有个军人叫高荫槐，搜集了担当的很多字画，自称“百担斋主”，后来，据称，高荫槐将其收藏的担当作品捐赠给了云南省博物馆保存了。  如果你去游览昆明筇竹寺，在罗汉堂门口，会看到一副木刻的白字对联，上书：  托钵归来，不为钟鸣鼓响。  结斋便去，须知盐尽炭无。  这副对联，本来是担当为大理感通寺的僧厨写的，书法精美，内容浅显有味。几十年前，李根源先生在大理时，把它拓了下来，送给筇竹寺悬挂。  今天，我们每到大理感通寺，都要拜谒担当塔；每到鸡足山，都在无法寻觅担当草庵和担当墓而深感遗憾。岁月无情，岁月却有痕。我们读到担当《书画全集》《诗文全集》时，却为踏石留印，握铁有痕而深感快慰，这就是对担当最好的纪念。

扬之水

                                题画诗四首（担当）
大半秋冬识我心，清霜几点是寒林。荆关代降无踪影，幸有倪存空谷音。
僧手披霜色有无，千层林麓尽皆枯。尚留一千坚如铁，画里何人识董狐。
孤灯照影不胜情，近水茅堂冷气生。不待西风摇落后，笔尖动处有秋声。
地偏惟恐有人来，画个茅堂户不开。陵谷虽无前日影，老僧只点旧时苔。

扬之水

羡君豪气送君行，倒海风来不必惊。
海浪即能吞日魄，蛟龙无胆啮天横。
               ——《送侠友》
暂时虽俯首，龌齪岂能久。
驹兮驹兮且待时，千里万里未可知。
               ——《辕下驹》
欲报朝廷甘自弃，女流饶有丈夫气。
若得挥戈建大功，妾愿居孀尔尽瘁。
              ——《关山月》

张庆东字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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