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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刀:评改粥饭桶之踏春
多看文言,否则难写诗家语。
彻底忘掉所学语法,尤其是文科专业出身,虽然要做到这点比较难。
据桶先生说,他接触的文言较少,恐怕现在这样人也不在少数,所以,有必要先务务虚。
简单地说,表意文字的语法,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应用在诗词曲上,主要就只须掌握下面这些要点:
1、词无定性。
现代汉语语法说,一个词在使用前,要先确定词性。
那是表音文字才需要的,表意文字并不需要。
2、词随用定。
表意文字的词并不是没有词性,而是随其使用而定的。句定则词性定。
这一点对构句和判别对仗的词性时非常有用。
3、可省则省。
例如,先生大作里的“红阳拂晓”中,“红阳”可省,因为“拂晓”中已经暗含了。“路上梧桐”中,“路上”可省,因为题目是“踏青”,所写自然是路上的事物。
还有许多的省略原则,这里不一一详解。
4、可代则代。
前面提及,后面则可用来指代。例如鲁迅的“圆规”。这是用某事物的部分属性来指代整体的常用手法。好处有二:可省字数,可生新鲜感。
5、词位可变。
表音文字不表意,所以需要明确某类性质的词应该固定放在哪个位置,以利于耳朵辨听。表意文字是内容相关的,并不会通过声音去会意,因此,在不会引起误解的情况下,可调换位置。如,我晒太阳,其实应该是太阳晒我。之所以“我”字放到前头,是因为要强调“我”。还可进一步省略,如省去“我”,当然,“我”字可有读者推断出,或众所周知。
在诗词里,变位主要用于合辙和强调。
6、善用虚字。
表意文字将可实指的和不可实指的分为两类,前者是实字,后者是虚字。实字为文章(当然包括诗词曲)精骨肉,虚字为精气神。
7、适当用叠。
目前叠字的用法,尚无权威的解释,这是因为现代汉语语法认为,凡词都要事先确定词性,这样就无法解释叠字现象了。叠字可用,是因为在叠的那一刻,词性就自动改变了。如,“风风雨雨”,“风”和“雨”都是名词,但叠后,前“风”字就由名词转成了动词,作“经历了(风一样的)”解,“雨”字也一样。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字,在叠时都是这样用的。这需要专文详述。
一般来说,叠字是否合适,现在主要靠感觉,即,你是否感到味道增强了。
附带说,目前文字界不主张新造叠词,只承认前人使用过的。
8、两字可句。
这一点对诗词尤其重要。
首先,写古典诗词要习惯有单字意识,只有这样,才能在窄小的文字空间里,有足够的腾挪地方。
下面是表意文字的全部构句组合:
a)名词+动词 = 主谓句
b)动词+名词 = 谓宾句
c)名词+形容词 = 主表句
d)修辞句,即前一个词修饰后一个词。其在现代语法中最常见的就是形容词+名词,和副词+动词这种。这样的划分,免除了争吵不休的修饰性句子的命名问题,从而简化了规则。例如,什么偏正结构等等,这里都划到一个门类下。
9、成句即字。
即,可把句子作为字来处理。这个十分重要,有了这一条,才能把所有的句子串织起来称为文。
10、诗词语法的统论
呼以名,诉诸态,宣于貌,奉达简,发意气。
其实这就是文言语法,它是可以将白话文的语法包括进来的。白话文与文言文的语法区别在于,白话文的语法是建立在听的时候有利于辨声这个原则上的。而文言文的语法是建立在达和简的原则上的,与声音没有关系。
上面务的虚,不是官方正版,如不认可,权当笑话
目前没多接触文言文的古典诗词作者,基本都欠缺“奉达简,发意气”这两条。
如何能在现有水平下快速提升自己,这里介绍一个小窍门,就是多作词的换位思考,即,在作品完成后,尝试着把相邻字作位置交换和句子里前后词进行交换,必要的时候做一下变形,有可能发现读起来的感觉会不一样呢!
下面来说先生的这个作品:
粥饭桶:倦寻芳·踏春,步韵吴文英
红阳拂晓,老井流泉,岸飞双燕。
路上梧桐,已是绿肤浓面。
苦心思,千方觅,无缘擦过终难见。
好风光,又山中尽绿,乱枝风剪。
几只鸭,堤边啄草,水里划萍,激情游遍。
小棹狂飘,掀起惊鱼观看。
圣像坐峰身影近,走来石道行程远。
起东风,气清香,白云全散。
下面,逐意群来看。
第一意群:红阳拂晓,老井流泉,岸飞双燕。
“红阳”可去,“老井”为静,“流泉”为动,可去“老井”,留“流泉”,但注意,“流泉”是两件事。
此意群声律: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
须考虑骈格。
可改为:泉流拂晓,柳逐莺声,岸飞双燕。
这就构成了复合对仗型,准确的讲,前两个构成对仗,后两个构成对偶,之所以不是对仗,乃是因为此词牌的主旋律被设定成了【平平仄】,所以后句作了声律调整。当然,是可以三个句子都调整成对仗的,但这样的难度就增加了不少。通常的选择是,或前或后只取一组,并且只求对偶就可以了。这是最低要求。如果这都做不到,则一定是内容使得不能这样作。
第二意群:路上梧桐,已是绿肤浓面。
“路上”可去,“踏青”不就是在路上么?“绿肤浓面”这四个字虽然是骈句,但搭配的不好,“绿肤”不是成了绿巨人了,这个形象不太好,“浓面”也不常用,这四字似乎是指绿叶已经遮盖满了。
此意群的声律:仄仄平平;衬衬仄平平仄。
这是后衬两字的四言对仗句型。
可改为:
碧透梧桐,尤自弄姿街面。
第三意群:苦心思,千方觅,无缘擦过终难见。
这一意群写的很勉强,与上下都显得不搭界,“难见”的是什么?人,还是景致?如果把上片都用来描写去野外的路上的所见所想,再将下片用来描写野外所见,这样安排是比较合适。
此意群的声律: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这前面的两个三字句,作为词谱,应该是三言对仗句型,如果考虑到后面的主旋律,也可用【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七字句可腰拆为三四言叹格。前两个三言句也可考虑为三三言叹格。
这里正好有叹格,则考虑以抒发感想为主,所谓的夹议吧。可改为:
陷红尘,夺绿意,春风不到何由见。
讲踏春的原因。
第四意群:好风光,又山中尽绿,乱枝风剪。
本意群只管钻到山里了,没能承上启下。这里应该写自己渴望到大自然里释放自己的积尘。
本意群的声律是:仄平平、领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这是一个三言叹跟一字领四言排比句型,若领字后的四字句改用【平仄仄平】,就可以与后句构成对仗。而三字句多半是要用叹语的。所以可以改为:
欲谁听?向一桃夭簇,一梅红翦。
第五意群:几只鸭,堤边啄草,水里划萍,激情游遍。
下片都是讲的目的地的景观,这个意群说的是鸭戏水,下个意群说荡舟,再后说的是山峰石道,以白云散结尾。但整体来看,文字空间很大,却不作任何的转接语,就显得松散,也好像个局外人,没有亲临感,自然也就不能吸人眼球了。鸭子的描写,太少诗家语。
本意群声律是:平平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平仄。
你用的谱,是湖边小镇拟的谱,他一定是将韵句的声律拟成了【仄平平仄】,以统一主旋律。但此谱恰恰不应如此。本意群以过片开首为叹,字数最多,若再用舒缓的调子,则一定显得拖沓,所以,正宜拚格促调。而中间两个四言句,则宜的对仗处理。先生也确是用的对仗。
因此,可续上改为:莫非是、边堤约鸭,里水携萍,方得情遍?
第六意群:小棹狂飘,掀起惊鱼观看。
“狂”和“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动作,不合适这样用。“掀起”和“惊”,“观”和“看”都只需择其一而用。
本意群的声律是:仄仄平平;衬衬仄平平仄。
可改为:
且逞舟楫,乐得更鱼同看。
现在与“鸭”、“萍”、“鱼”一起来寻花看花了。
第七意群:圣像坐峰身影近,走来石道行程远。
景象切换无交代,就会显得突兀、没来由,造成意隔。补上就是了。其次,就是缺乏深度,其中这里的意蕴没有发掘出来。
本意群声律是:仄仄平平跟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此两句七言宜偶。要养成一种习惯,不管能不能偶,都要去琢磨怎么把它给偶上。满江红之所以能红,很大因素就是两个七言句做了对偶处理,还有忆秦娥过片两句,也是这样。
词作可谓半偶,这就可以了。似既非既,方为高手。为了不使突兀并延续前面的思路,可改为:
喜色不知身影近,觅芳谁舍行程远。
第八意群:起东风,气清香,白云全散。
这个结作得弱了,尤其“白云全散”,像泄了气一样,这个“散”字本身就是个“散”的字,要反用。
本意群声律是: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
可改为:
失花踪,得心情,云堆云散。
将改动的汇总如下,以便作通盘的最后推敲:
倦寻芳·踏青
泉流拂晓,柳逐莺声,岸飞双燕。
碧透梧桐,尤自弄姿街面。
陷红尘,夺绿意,春风不到何由见。
欲谁听?向一桃夭簇,一梅红翦。
莫非是、边堤约鸭,里水携萍,方得情遍?
且逞舟楫,乐得更鱼同看。
喜色不知身影近,觅芳谁舍行程远。
失花踪,得心情,云堆云散。
“泉”字出现的太早,且不助文意,可改为“车”,即驾车出行。
“柳”字也是这样,可改为“意”。
“岸”字与后面接着的街面似有冲突,可改为“绪”。
“春风不到”的意味不足,可将“到”改为“唤”。
前“一”可改为“几”。毕竟桃花多于梅花。
“乐得更鱼”的意思,现代人会觉得有些含混,可将“更”字改为“约”。为了避重,将上个意群的“约鸭”改为“邀鸭”。
将“喜色”和“觅芳”各自前后字交换,再将“觅”改为“寻”,这样可见诗家语。
“得心情”与“云堆云散”连贯不起来,可改为“晓云情,莫轻堆散”。为避重,将“莫非是”改为“岂须是”。
通解润色后得:
倦寻芳·踏青
车流拂晓,意逐莺声,绪飞双燕。
碧透梧桐,尤自弄姿街面。
陷红尘,夺绿意,春风不唤何由见。
欲谁听?向几桃夭簇,一梅红翦。
岂须是、边堤邀鸭,里水携萍,方得情遍?
且逞舟楫,乐得约鱼同看。
色喜不知身影近,芳寻谁舍行程远。
失花踪,晓云情,莫轻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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