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艳诗勃兴缘由及历史影响

扬之水

晚唐艳诗勃兴缘由及历史影响

   （一）晚唐艳诗兴盛之因

    1.晚唐艳诗与晚唐时局政治

    晚唐时期，艳诗创作蔚为大观，缘由很多。首先，晚唐时局的衰败、黑暗，是导致诗人热衷写艳诗的动因之一。

    宦官专权，藩镇跋扈，党派倾轧，是晚唐政治的三大祸害，这种三害横行的局面愈往后愈不可收拾，朝政走向全面颓败，最终造成了王朝的倾覆。处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的晚唐文人，他们的心态基色是灰暗的。前期如李商隐等，虽仍眷念朝廷，怀抱一线希望，但已失去了信心，后期的文人甚至连希望也不复存有，得过且过地消沉下去。对现实的失望促使他们转向个人生活小天地，幽幽地吟唱狭窄天地里的个人情思，就成了文人们精神上的一种寄托，抒写风流缱绻个人生活的艳诗，格外受到诗人们青睐，以致写作艳诗成为时尚。

    2.晚唐艳诗与唐人的礼法观念

    礼法观念淡薄，男女防限松弛，是唐代社会生活中的一个突出现象，也是直接刺激晚唐艳诗勃兴的客观条件之一。唐代的进士举子放纵艳冶生活是有名的，鲁迅曾指出：“唐人登科之后，多作冶游，习俗相沿，以为佳话”（《中国小说史略》）；陈寅恪也说过：“故唐代进士科，为浮靡放荡之徒所归聚，与倡伎文学殊有关联（《元白诗笺证稿》）。韩偓艳诗有许多就是及第前后所作。不仅新科进士们行为放纵，平日里士人也好狎妓冶游，文士们留连于青楼妓馆，这种灯红酒绿的生活就成为晚唐诗人津津乐道的艳诗题材。另外，唐代社会生活中，妇女有较多的交往自由，没有后代妇女那么严格的贞节观念。少女私结情好，有夫之妇另觅情人，离婚女子改嫁，皆不足为奇。尤其是那些贵家姬妾，她们处境特殊，常常暗结情缘，李商隐与一些贵家女子的恋情就属这类情事。此种风情旖旎的浪漫事，也是文人们常写的艳诗内容。

    3.晚唐艳诗与唐代道教

    晚唐艳诗与道教有特殊关系。唐代文士中，好道者大有人在，其中有虔诚求道者，但也有不少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所醉心的是以求道为名，行享乐之实。中晚唐许多文人热衷入道、访道，与女冠的妖冶密不可分。唐代女冠的风流妩媚历来有名，女冠的放纵，惹得一些文人蝶浪蜂狂，女冠与文人艳事频生，如鱼玄机与温庭筠相恋甚炽，宋华阳姐妹与李商隐情意缠绵，就是这方面的例证。文人与女冠的艳情催生了大量的有关艳诗。

    4.晚唐艳诗与中晚唐诗歌思潮

    中唐元白等人，原来倡导经世致用的诗歌理论，后来却热衷于写闲适诗，写艳诗去了。元白的创作变向，对于诗歌思潮向晚唐的非功利主义方向发展，有直接的煽动作用。随之而起在晚唐诗坛起主导作用的是重视个人情思、追求形式美的诗歌思潮，由言经世之志转向缘个人之情。晚唐后期，虽也有人提倡诗歌的政教作用，但反响很小。失去了诗教势力的管束，艳诗在晚唐故能畅行其道。另外，晚唐艳诗的勃兴，还受中唐以来追求新变的诗歌思潮影响。中唐诗人喜欢标新立异，前代诗人未写或少写的题材纷纷涌到了他们笔下，真正是“诗胆大于天”（刘叉语）。中唐诗人放言无忌的诗胆，尚奇尚怪的诗风，对晚唐诗人放肆创作艳诗，不无“怂恿”作用。

    总之，晚唐艳诗的勃兴，是当时的时局政治、社会风习及文学思潮演变等诸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正是由于同时具备了种种主客观条件，形成了适宜的土壤、气候，才促生了晚唐诗苑艳诗争妍的繁兴局面。

   （二）晚唐艳诗在诗歌史上的意义

    1.晚唐艳诗在文人诗歌领域的填空补缺作用

    晚唐以前，文人情诗的发展处于不正常的状态：或是极不发达，或是畸形发展。汉代几乎没有文人情诗，而魏晋时有人偶涉情爱即遭非议；另一方面，则有南朝宫体诗的泛滥，但宫体诗人既要大写春爱，又要采取旁观者姿态避嫌，表白自己“为人谨慎”。这是不同时期文人受传统诗教束缚而产生的两种极端诗歌现象。由于文人的正常诗情受到扭曲，造成文人诗歌在表现男女情感方面长期处于薄弱状态，这不能不说是文人诗歌的一种缺憾。晚唐艳诗的勃兴，填补和充实了文人诗歌的重要一隅，展示了文人诗中前所未见的那一片丰富情感天地，为诗歌史增添了色彩斑斓的特殊一页。

    2.晚唐艳诗的反礼教客观意义及认识价值

    晚唐艳诗的许多作品描写了离经叛道的非礼教情爱，如李商隐诸多《无题》所写的相思悲剧，这些作品表现的情和事，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或多或少具有反叛封建礼教、追求自主爱情的客观意义，有其进步价值。当然，也有为数不少的晚唐艳诗格调庸下，但这类作品从诗歌这个角度提供了认识封建文人心态的形象材料，具有不可替代的认识价值。

    3.晚唐艳诗的艺术贡献

    晚唐艳诗的艺术表现是不整齐的，但总的看，晚唐艳诗在诗歌意境、技巧、语言、风格等方面都取得了很高成就。

    首先，晚唐艳诗创造了许多优美、隽永的意境，如李商隐诸多《无题》艳诗中的意境，具有极大的启人联想的艺术功效，标志着文人情诗艺术表现力的提高。其次，晚唐艳诗中的大量作品抒情细婉，显示很高的技巧，如韩偓《已凉》等篇， 以渲染氛围来完成抒情人物的塑造，展示了精巧细婉的艺术手法。再次，晚唐艳诗的语言具有明显的美文学的倾向。李商隐、韩偓等人的艳诗，诗意隐显深浅各不同，但大都词采绚烂，美不胜收，这种绚丽华美的诗歌，丰富了唐代的诗歌语言。最后，晚唐艳诗具有柔婉、绮丽的风格，它的阴柔之美与盛唐边塞诗的阳刚之美大异其趣，在百花竞放的唐诗园地中独具风貌，拓展了古典诗歌的艺术风格类型。

   （三）晚唐艳诗在诗歌史上的影响

    1.晚唐艳诗在宋代的影响

    首先，晚唐艳诗以其题材、内容及语言风格的特殊价值，在宋代产生了较大影响。不过，它们的影响主要是在宋词里，而不是宋诗里。这一方面是由于诗歌在宋代又被重新戴上了诗教的笼头；另一方面，宋代文人已有了抒发艳情绮思的新工具——词。因此，艳情题材在宋诗中暗淡无光，在宋词中却大放异彩。如果说花间词“自南朝之宫体”（《花间集序》），在内容上承接了宫体诗写艳情的话，那么宋代婉约词也可说是“自晚唐之艳体”，承接了晚唐艳诗的题材。清人田同之说：“温李、韦杜渐入《香奁》，遂启词端”（《西圃词说》），就点明了二者的启承关系。而晚唐艳诗语言对大量婉约词的影响更明显，贺铸就自称：“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常奔走不暇”（周密《浩然斋雅谈》引），可见晚唐艳诗的情境语汇在宋词中是很活跃的。

    2.晚唐艳诗在明清的影响

    明清时期，晚唐艳诗在诗歌殿堂上有了较大回响。晚唐艳诗的影响在不少诗人身上都可看到，如明代的杨基、冯班、王彦泓，清代的钱兼益、吴伟业、黄景仁等。

    明清诗人学晚唐艳诗呈现两种倾向，第一种学的是韩偓的香奁诗，这一类诗人数量居多，以王彦泓为代表。王彦泓《疑云集》和《疑雨集》中的艳诗柔婉妩媚，不乏技巧性，但享乐主义色彩较浓。如“想杀昨宵灯暗后”（《问答词》之五），“脸晕犹呈灭烛羞”（《杂记》之八），全是韩偓《五更》一类诗的语气， 走的是香奁诗的路子。

    黄景仁是另一类诗人的代表。在受晚唐艳诗影响的明清诗人中，黄景仁较得李商隐艳诗真传。黄景仁的艳诗悲剧色彩较浓，多有真挚的情怀，在精神实质上与李商隐艳诗相通，但其面貌却不一样，黄景仁的艳诗读来更明白晓畅，如他的《绮怀》（其十五）：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融合李商隐诸篇《无题》诗意，不仅有其诗情之真，诗语之美，而且意绪连贯，情思明晰，另具风貌。黄景仁的艳诗代表了明清艳诗里高格调的一类，是李商隐艳诗诗魂的延续。

张庆东字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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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之水

首先，晚唐时局的衰败、黑暗，是导致诗人热衷写艳诗的动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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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法观念淡薄，男女防限松弛，是唐代社会生活中的一个突出现象，也是直接刺激晚唐艳诗勃兴的客观条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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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女冠的风流妩媚历来有名，女冠的放纵，惹得一些文人蝶浪蜂狂，女冠与文人艳事频生，如鱼玄机与温庭筠相恋甚炽，宋华阳姐妹与李商隐情意缠绵，就是这方面的例证。文人与女冠的艳情催生了大量的有关艳诗。

扬之水

中唐诗人放言无忌的诗胆，尚奇尚怪的诗风，对晚唐诗人放肆创作艳诗，不无“怂恿”作用。

扬之水

首先，晚唐艳诗创造了许多优美、隽永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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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晚唐艳诗中的大量作品抒情细婉，显示很高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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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晚唐艳诗的语言具有明显的美文学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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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晚唐艳诗具有柔婉、绮丽的风格，它的阴柔之美与盛唐边塞诗的阳刚之美大异其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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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景仁的艳诗悲剧色彩较浓，多有真挚的情怀，在精神实质上与李商隐艳诗相通，但其面貌却不一样，黄景仁的艳诗读来更明白晓畅

张庆东字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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