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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讲 融合古典与现代的诗歌 中国的古典诗词曲，是一座取之不尽的宝藏。虽然时代改变，但是祖先留下的精深诗歌艺术，永远值得有思想有才华的后代诗歌作者，去含英咀华，进而推陈出新。可惜现在却有一些年轻人，所读诗书不多，又不肯去下苦功学习前人留下的文化瑰宝，误以为作诗只要凭一股激情就可达到目的；这是肤浅的说法，言下之意，好像古人作诗没有激情似的。大家应该都知道，任何人作诗当然需要激情；古人也曾经年轻过，许多古代诗人也可能比我们更富热情。所以只凭激情的说法，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人人作诗的先决条件都是激情。另外还有一些人，也许受了西洋文化的影响，醉心于西洋诗歌的横向移植，而忽略了古典诗歌韵味的纵向传承；一味地标新立异，写一些不中不西的句子，连中国传统的一般语法和基本押韵都不顾，甚至把散文拆开来当作诗，这好比家存大量黄金，反而出外托钵化缘一样的可笑。其实，为了发扬有中国韵味的诗歌，最好的途径莫过于融和古今的诗歌特色，提倡「古韵今风」，尽量发挥古为今用，推陈出新。 现在网路上面的诗歌，很多过度标榜自由。这种写法，因为缺乏传统诗词的基础和优雅风格的引导，容易流入一种节奏散漫平白无韵，极像「分行写的散文」的形态。古典诗歌的黄金宝藏之门，对这些人而言似乎是关闭的。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由于很多老一辈的古典诗词作家不擅使用电脑，网上优良的传统诗词数量相对减少，现今在网上诗坛活跃的多半是些喜爱自由体的年轻人，如此下去，未来网上诗词的主流将会是语体诗歌。我们希望传统和现代诗词相结合，必须鼓励这些年轻作者们，在写语体诗歌的时候，多去了解并学习古典诗词的作法，增加词彙，培养出传统诗歌的优良高雅韵味。 任何艺术的创作形态转变，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不少年轻诗人告诉我，要求他们去写合乎古典音韵格律的诗词，的确有习惯上的困难。那些严格的平仄押韵要求，常会让他们头晕。因此，寻求一条容易入门之道，是值得大家深思的课题。事实上，我们学习古人的优点，不必也不可能因循以往口授心传全盘照收的方式。任何有意义的进步，都必须经过一段「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的努力。这「学问思辨」的工夫，实在是我们如何汲取传统宝藏推陈出新的必要阶段。谁都会说，首先要多读古典诗词；可是读过以后，如果不经过深入思考，作适当的辨别和选择，消化整理出其中精髓，还是不易发挥推陈出新的作用。 我曾经说过进入诗词一如绘画艺术，有三个境界︰具象，抽象，造象。开始时期的学习，只是看到一般具象而已，难见品味。一定要经过思考和明辨，才能作有效的选择，抽取精华，更上层楼，这就是抽象的工夫。经历过这些磨练阶段，才有能力攀登高峰，创新思维，而到达造象的高超境界。我国诗歌历史上不乏一些这样的前例。比如北宋末期的大词人周邦彦，他最善融化前人的诗句，如自己出。他的词篇裡，有三十句出于李白，一百多句出于杜甫，还有很多佳句出于苏东坡，王安石，欧阳修等人，这是极为成功的「点化」工夫。唯其如此，才能融和古今。周邦彦能够成为一代大师，他的清真词传诵千载，许多词作被后人编入词谱，奉为典范，绝不是偶然的。这就是我们要学习的推陈出新成功的途径。 提倡简体诗词，主要目的就是希望培养这种「点化的功力」。学习古人的诗词，要知道辨别重点该学习那些精髓，而非不经思考选择盲目地全盘接收。古典诗词，数以万计，单是词谱曲牌就已上千，我们怎可能一篇一篇地去逐首细读。正确而比较科学的方法，是要学习古人的作风、韵味、和写法。英文裡面有一个单字比较传神 --“spirit”，大致可以涵盖这三点的意味。今人如能学到一些古人写作诗词的spirit，打开宝藏的大门，古典诗词就可以整批整批地学和写，不再是那种陈旧的点点滴滴又如削足适履般的做法，如此才有希望可以让传统与现代诗歌真正的结合。这就是「授之以渔」和「授之以鱼」的差别；科学的精神，是要教人渔业的技术，而不是给人一条鱼或者教人一条一条地去钓鱼。有朝一日，到了现代人都能够独立创作古韵今风诗歌的时候，每一首新写的诗词都可以成为一个新创的曲调，每一首诗歌都有资格被视为一个词牌，这才能跳出了前人词谱曲牌的桎梏，也就不用再去花时间研读甚麽过气的钦定词谱了。 至于一些已经习惯于用口语方式写诗歌的朋友，我觉得也大可不必硬让自己头晕，去写什麽格律诗填什麽固定词谱的词，但要学著品味和欣赏古典诗歌的韵味和高雅特质。你仍然可以用你习惯的方法去写诗歌，但是要学会古典诗词的“spirit”。王安石题张籍的诗说︰「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意思指的是︰“诗歌的言语可以看似浅淡自然，但是意蕴要深，这是经过一番努力而得来的。”也就是说要能够做到「意在言外」，言辞有尽而意含深远。这正是现今许多自由体诗歌所缺乏的地方。我也看到有人主张诗歌要像说话，讲的透彻，但觉得这是错误的。诗歌的字句如果太过平白，不能引人反覆吟诵，那倒不如去写散文岂不更容易透彻。诗歌的美，在于其中蕴涵的艺术性，是在有韵律限制之下而创造出来的特殊境象。所以诗才叫诗，诗人才叫作诗人，而不致滥竽充数到连电脑都可以成为诗人的地步。我们可以看到一些口语化的诗歌，只要善用长短句，也能够深含古典的韵味。这种写法，也属于简体诗词的范畴。在此，我再重複一次用白话写简体诗词的要诀于下︰ 1．押韵 2．凝炼词句，调配节奏 3．优雅的语法和韵味 关于押韵，以前的人依照旧韵书（例如平水韵）为准，现在我们为了方便，一律用普通话押韵，而且允许借邻韵，平仄通押，转韵，这押韵方法已经不能再简单了。凝炼词句，调配节奏，是诗歌的先决条件，否则便像分行写的散文。如果要写排列整齐的五七言形式，还要留意不犯孤平，三连平或三连仄，可以利用二字音节的办法帮忙，如第三讲所述。这裡所谓二字音节的法则，幸勿望文生义，它不是只能用来分析两个字的句子，它适用于分析所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字数的句子。我并非对二字音节情有独锺，实在是因为二字音节是中国文句结构的最基本单元，不能比此更简单了。语体诗常用长短句，一般并没有严格的韵律规定，当以吟诵起来顺吻流畅为首要原则。还有一点调配节奏时应该留意的，就是不宜写字数过多的诗句，因为诗句过长，就容易散漫，难于掌控节奏，也就自动趋向于散文一边了。至于如何让诗句达到优雅的风格，那就恐怕需要背诵一些古典诗词才能做到了。日居月储，慢慢增加词彙，自会有成。然而有一点倒是需要留意，就是坚持中国传统的语法，别去学些不中不西的文句。试看下面的一句现代诗︰ 我皱起了眉头， 当月亮照到那门前柳树下我俩第一次见面地方的时候。 不但句子太长，而且无端学用英文的语法，实在让人啼笑皆非。这种写法，不敢恭维。 下面例举几首比较语体化的简体诗词，希望能引起一些年轻朋友也来参与类似的写作。 道情 -- 老渔翁 郑板桥 老渔翁，一钓竿， 靠山崖，傍水湾， 扁舟来往无牵绊。 沙鸥点点轻波远， 荻港萧萧白昼寒， 高歌一曲斜阳晚， 一霎时，波摇金影， 蓦抬头，月上东山。 瓶花 胡 适 不是怕风吹雨打， 不是羡烛照香薰， 只喜欢那折花的人， 高兴和伊亲近。 花瓣儿纷纷落了， 劳伊亲手收存； 寄与伊心上的人， 当一封没有字的书信。 新月 沙 鸥 新月一弯， 像一条小船。 我乘船归去， 越过万水千山。 花红， 夜暖， 故乡正是春天。 你睡著了麽？ 我在你梦中靠岸。 历史的天空 王 健 黯淡了刀光剑影， 远去了鼓角铮鸣， 眼前飞扬着一个个， 鲜活的面容， 演没了黄尘古道， 荒芜了烽火边城。 岁月啊， 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兴亡谁人定， 盛衰岂无凭， 一页风云散， 变换了时空。 聚散皆是缘， 离合总关情， 担当生前事， 何计身后评。 长江有意化作泪， 长江有情起歌声， 历史的天空闪烁几颗星， 人间一股英雄气， 在驰骋纵横。 【评注】最近有读者问我，如果用简体诗词的方法写感怀或叙事式的诗歌，有无特点可值留意。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认为有三点值得注意：一是诗歌不同于散文，必需要有韵律节奏，便于吟诵。二要有含蓄回想的空间，切忌直叙平白。三宜利用长短句，加入现代语言，避免落入前人旧套。这里的一、二两点，古典诗词中有许多很好的例子。若重叙事，律绝句的形式常嫌太短，空间有限，不够发挥。所以一些优秀的古典叙事诗，多半以古诗或乐府诗的形式出现。五言如孔雀东南飞，七言如长恨歌，桃源行，都可列为千古绝唱，但都属于长诗，不易入歌。如果着重感怀，最好不必把历史事实点明，藏意于诗句之中，让读者看后去发挥自己的联想，更会觉得韵味无穷。 这里介绍一首现代人写的歌词，着重感怀，虽不直接叙事，但是历史故事却隐约出现其中，显出诗歌动人的特殊效果。词作者王健，写过很多感人的歌词，深得诗歌的精妙之趣。歌谱由音乐家谷建芬作曲，颇收绿叶牡丹相得益彰之效。其写法我觉得是提倡简体诗词值得学习的一个方式。如果有人看过三国演义这部连续剧，相信不会感到陌生，这就是三国演义连续剧的片尾曲。三国演义的故事，中国人几乎家喻户晓，虽然并非正史，但是普遍流传的程度却超越正史。片头曲用明朝杨慎填词的临江仙（一说是罗贯中填的），是流传已久的佳作。“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鱼樵江诸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王健写的歌词，可以和这首临江仙比美，并驾齐驱，而又不落入古人的词谱旧套。他用现代人的语言，写出思古之幽情，这正是融合古今的妙笔。灵活的长短句，今人语辞“了”、“的”、“啊”的使用，并不失典雅的韵味。全诗清超脱俗，神韵高远，英雄古迹，时隐时现，虽然不点明隐约中的人物故事，但那些人与事又彷彿一一出现在眼前，这正是诗词佳作的微妙动人境界。 叹 春 寒 香 昨夜小楼听风雨 今晨燕转莺啼 新晴时 看落红满地 尝记得甜梦依稀 风吹烟散去 雨过留痕迹 又哪禁得杨柳纷飞飘絮 乱纷纷春已半去 纤手轻挽 秋千空系 留不住 徒增愁心怅意 叹一声 素手残笺写春绮 你从江南走来 怜 儿 你从江南走来 带着丁香般的愁怨 长发轻扬 走在那悠长的雨巷 叹息声声 摇醒了那沉睡千年的黑瓦白墙 红绡帐里的吴侬软语 恰似那梦里水乡 秦淮河啊 遗落了多少春梦 打湿了多少双望穿秋水的泪眼 斜晖脉脉 江水悠悠 写不尽的江南诗香........ 绿竹醒梦 微 微 初敛微雨 穿小径寻竹 轻踮绿苔醉步 谁敲碎了昨夜红露 步步逼近 撩开竹帘烟屋 虚心实地仰视 一帘幽梦长啸醒悟 微微俏晕 点缀眉梢处 应了朱唇丹脸 舞尽娇媚 羞刹万千青柳红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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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3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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