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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检
雄心忆我少年强,半是风流半是狂。
出入典坟铭太史,逍遥诗赋法陈王。
偏裁气象耽新韵,独爱歌行举盛唐。
不肯屈情从格律,那时心绪尽沧桑。
学诗一事,人殊途异,本不可强求一致,然同归诗道,了无二致,即如万川映月,川中影殊,空中月同。人心不一,而诗心不二,诗心不二,而诗境分殊,理势然也。
故学诗者,由格律入,由古风入,以新韵始,以平水始,本无差等,惟气格所至,神韵所与,是为高下。奈虚浮不耐古风之质,迂阔犹薄新韵之疏,是以好格律尚平水而滋慢心,是诗道之害,人心之昧也,然此实与诗无关,惟拣择事,是人欲之弊也。若能正心诚意,慎始敬终,以情志为本,以诗艺为助,杜炫耀,去骄慢,能入其玄微渐其弘廓,则古风格律,何害于气格风骨哉?
余学诗近四十载,而工律只十年,此前凡三十载,缘情赋咏,雅好歌行,率性而成,随因新韵。一则性情疏阔,一则习染未洽,故不耐其规制。
畴昔之兴,浑不知天高地厚,诗赋只爱陈思王,典坟独钟太史公,以古风自任,以史论自勉,竟视格律如笼辔,嗤平水为腐朽,每飞扬自适,酣畅心声,歌则太白,风则少陵,韵则义山,情则小杜。而史卷烂然,沧桑入抱,最爱咏史。声多慷慨,欲解飞腾之志,情自苍凉,空翻隽永之风。惜乎惜乎,神变无功,达乎达乎,融裁有自。
青春自负,更以青史留名为计,年逾二十,退学归家,闭门苦学,博涉典籍,涵泳经史,文宗汉魏,诗尚唐风,用功十载,遍征唐诗,良莠兼味,表里相参,深究正史,搜括稗钞,矢志于唐代文化史,奈悟性有限,根器惟浅,至于法相奥义,竟颓然而止,当年宏愿,暗淡收场,然机缘幸际,诗教略成,翻知诗道弘深,出新不易,赋诗弄词之志遂寝。
后值颠沛,容与于情致之中,造次于形骸之外,正名之战,显扬网络,牟利之功,潦倒生涯,京洛风尘,幸素衣之未染,浮生情致,慨诗绪之漫回,于是临屏作赋,陶其心性,登高遣兴,肆其渊通,入境随俗,盘点格律,因势违时,炉锤平水,至于今日,近十年矣。
顾我平生,古风养格,歌行养气,三十余载,未入格律,独钟雄健洒脱。而十年涵泳,沉溺近体,格或未卑,气偶淤滞,所幸者沧桑还在,兴会由衷,抒情征理,每有所得,犹未失当年气魄,亦聊可慰此心也。
嗟乎,诗道之成就难矣哉,少年意气,风格朗健,惜乎技艺粗率,年增岁长,格律渐密,愧哉情致疏靡。狂狷未必,中行不与,识胜于情,学腻于才,未敢独善,空说诗话,不苟于时,风神未济,成欤成欤,情则作也,阙如阙如,诗其衰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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