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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公绝句中的用典艺术
赏读霍松林先生《古韵新风》中的绝句，常遇到典故的运用，倍增情趣。霍是学问大家诗林魁星，有“郁郁才情”“深厚学养”，在诗中运用典故当然是情理中事。先生娴于典籍，活用妙嵌，方式多样，各生异彩。 一是在诗中直接嵌入典故，用以写眼前景，抒胸中情。如《蛇口二首》“伶仃洋里千帆过，号炮台前百废兴。英烈神游观四化，扶摇直上赞飞鹏”。嵌入了文天祥的《过伶仃洋》诗句，末句嵌入了庄子的《逍遥篇》语句，画出了当今蛇口英姿，表达了喜悦之情。《游惠州西湖怀东坡》“山色迎人秀可餐，湖光泼眼绿如蓝。荔枝红透杨梅熟，远谪真宜住岭南”，将苏轼的诗句“日食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嵌入其中，写惠州美丽富饶，颇有风趣。在《登池上楼》中诗人写道：“池塘春草生无极，园柳鸣禽变未休。始识谢公诗句好，日新月异看温州。”诗中嵌入了谢灵运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使眼前园景、温州新态更加令人神往。在《千丈岩瀑布》中，想象其峰“是谁天外挥长剑，削出浙东千丈岩？”将毛主席的“安得倚天抽宝剑”和李白的《五老峰》诗句引入其中。 诗人更多的是化用典故，用以委婉地传出言外之意。在《赤壁杂咏》之四中，“水泥万袋塑周郎，俯瞰三国古战场。一样东风羞纵火，却铺锦绣遍江乡。”“羞纵火”三字化用杜牧“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翻出厌战新意。如《重游桃花源》之二曰：“堪叹碑联多讹误”，原因何在？文革中真迹毁矣，今虽重刻，然而今人商业炒作，粗制滥造，文墨何及古人，诗人慨叹“焚书遗患几时消？”仍未消啊！心情沉惋流于笔端。在《岳飞墓》中诗人写了“坟前虽有奸臣跪”，奸臣四人：秦桧、王氏（秦桧之妻）、张俊、万俟卨，真是“四人帮”啊。然而“十二金牌何处来？”岳飞真是这“四人帮”害死的吗？言外之意还不明吗？在《包公祠、墓二首》中，诗人慨叹：“官是公仆民是主，伸冤何故拜包公？”真是颠倒了啊，而且包公真能为民伸冤吗？在《老过邯郸》中，诗人概述那个南柯一梦的官迷，“富贵荣华四十秋，卢生枕上足风流”，而今“沧桑阅尽吾耄矣，不梦封侯梦自由”。先生为何还“梦自由”呢？难道……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在霍公的绝句中，往往还将一些典故翻新，重拼，或否其原意，或借枝叶而重造，如《巫山神女》中“江心日夜起波澜，玉立凝眸不计年。过尽千帆皆不是，可怜高处不胜寒。”其第三句引自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后句引苏轼《水调歌头·丙午中秋》，“高处不胜寒”，高处岂止是风寒难忍啊！诗人慨叹柳永“悲歌煮海悯盐丁，小试牛刀有政声。底事秦楼消永日，忍将低唱换浮名？”这里故意颠倒了柳的生平人事，寄托了对这位生不逢识主、潦倒落托文人的哀惋同情，真是叹柳吗？在《天山雪莲》中，诗人写“穆王远访西王母，忽绽中原未见花”，将李商隐《瑶池》中的那个可谓王母情人的穆王再现，使王母欣悦，令雪莲绽颜。诗人此时是否有调侃意，笔者难说，然而觉得有趣，诗意盎然，这就够了。“诗贵有含蓄不尽之意，尤以不着意见声色故事议论者为最上。”（吴桥《围炉诗话》）先生是也。 对于诗中用不用典故，诗坛多有争论。有人以杜甫定不二法门，曰诗中字字句句都应“有据”，追求“古色古香”“典雅富丽”，有的则反对诗中用事，清末民初的那个王国维先生就反对词中用事即用典。笔者认为问题不在用不用而在于当不当。诚如周振甫先生所云：“用事就是用典，诗词要不要用典，不能一概而论。”诗人霍松林是学问大家，即使无意显其身份，然而文化之积累，话语之习惯，焉能不时时而流露。这诗中织入的典故织得好，不露斧痕刀迹，正像袁枚说的如盐融于水不见其盐而有咸味，而且先生所用之典也不生僻，无须注释，诚为大家之风范也。
2011年8月17日 于化谷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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