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吟来都是血
---读田幸云老师《悼夫诗廿四首》
龚仲达
尼采说:“在所有的文学作品中,我只钟爱用血和泪写成的作品。”田幸云老师的《悼夫诗廿四首》(以下称《廿四首》)就是这种用血和泪书写而成的诗歌。读之,令人怦然心动、黯然神伤、潸然泪下。 好生地研读一下这一组诗,对当今伪笑佯哀,假大空套、无病呻吟颇为流行的诗坛不无裨益。田老师的《廿四首》为何能撼人心扉?窃以为,至少有如下三点值得借鉴。
一、营造有我之境。
袁枚说:“为人,不可以有我,有我则自恃佷用之病多......作诗,不可以无我,无我,剿袭敷衍之病大。”这意思是说,为人处世,不应该有我,有我,刚愎自用的弊病便多了,......但作诗不应该无我,无我,因袭敷衍的弊病就会多了起来。纵观《廿四首》,无不是作者痛失丈夫之后所见、所闻、所作、所思、所感、所忆。蕲春民俗,亡人头七天要餐餐祭饭,饭菜端上时要如同生前,喊他回来吃饭,故称“叫饭”。《叫饭》是一首叫人入眼难忘的诗: 未曾开口泪潸然,五味瓶翻苦辣酸。 少壮家贫荤腥少,丰时供满给谁看。 未曾开口便潸然泪下,继而甜酸苦辣的回忆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往事纷至沓来,青壮年的时候因家贫吃不上鱼肉,现在满桌子的佳肴美味又有何益?所写之事,都有不可易动的自我色彩,蓄满了作者的苦乐悲欢。 丈夫生前嗜好烟酒,为了健康,作者曾监督控制丈夫抽烟喝酒,此时她却斟上酒、点上烟祭奠丈夫,并写了《祭烟酒》: 君生嗜好酒茶烟,为尔长生曾控监。 天夺吾夫吞恨泪,悔教三戒亦枉然。 作诗词断不可无“有我之境”,所作之诗须“贴近此人、此事,丝毫不容假借,绝非今日所咏,明日亦可咏之,此人可赠,他人亦可赠之。”(袁枚语) 我一向就以为王国维的“无我之境”其实也是“有我之境”,只不过将我隐遁于物境之中,以物境取代我境罢了。
二、抒发实感真情 真情实感是诗歌生命力之所在,文学的竞赛最终无不是情感穿透力的竞赛。《廿四首》没有一首矫情佯哀,无病呻吟,每一首都是作者真情实感的抒发。如: 叫 茶 新茶带雨泪凝霜,君到丰都勿忘乡。 泣血叮咛切记取,桥头莫喝孟婆汤。
诀 别 万事无牵独自去,已无反顾不由他。 三生石上三生恨,独卧荒丘莫忘家。 凡作诗,写景叙事易,抒情难。为什么呢?景事从外来,目之所触,留心便得;情从心出,非有一种芬芳悱恻之怀,便不能写得哀婉动人。清诗人周栎园说:“诗,以言我之情也,故我欲为则为之,我欲不为则不为。未尝有人勉强之、督责之必为诗也。” 在这两首诗中景为情设,事因情生,抒情叙事,乳水交融。“桥头莫喝孟婆汤”这是一种怎样的凄凄切切的嘱咐,“独卧荒丘莫忘家”这又是一种怎样悲痛欲绝的叮咛!这嘱咐叮咛是作者心灵深处的呼唤,是生命与情感迸发出来的思想火花,更是一种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情愫郁结的宣泄。
三、凸显感人细节 诗歌能感人往往靠感人的细节,《廿四首》中感人的细节比比皆是。 作者曾相约,退休后,向丈夫学二胡,每晚必拉20遍《洪湖水浪打浪》,用20颗白石子记数。丈夫中风右脚右手边瘫,口受而不能手教。睹物思人,作者有诗曰: 日敲平仄夜伤神,琴上仍留君指痕。 约好空山教鸟语,至今不忍拂灰尘。 琴上依稀留有丈夫的指痕,为了长久保留丈夫的指痕而不忍拂拭琴上灰尘的细节,正是夫妻生死相依的情感与刻骨铭心的思念之见证。又如: 平生备受苦酸寒, 五味煎熬泪泫然。 寂寞尘封诗一掬, 怕窥邻妇有人搀。 这个“怕窥邻妇有人搀”的细节,真是万语千言不足以诠释个中的落寞与凄凉,与李易安“如今憔悴,云鬟雪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有异曲同工之妙。
田幸云老师是我故乡蕲春县诗社上一届的副社长,诗词造诣甚深。我学浅才疏,事冗人懒,曾再三推辞,未可。为不把文债延期至丁酉年,丙申除日,凌晨三点起床,匆匆而就。谬误颇多,请方家斧正。
丙申年腊月三十日于黄州果园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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