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略带生涩而又时断时续的提琴声从对面楼房的阳台上飘了过来。 我不禁停下正在书写的笔头，起身倚在窗沿边朝对面望去。窗外黑漆漆的，正下着小雨，风中夹杂着微凉的雨丝。难以辨别琴声是从哪层阳台上传来，但能听出练习者正在演奏的是贝多芬的《小夜曲》。 十七岁，对于一个正在成长中的青涩小伙子来说，正是拥有无数梦想的年龄。 生平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一场专题音乐会演出的气氛。那是一场为了迎接新生到来的音乐会，表演者都是本校的音乐老师。 会场设在学校礼堂。场面异常热闹，攒动的人头、闷热的空气、嘈杂的喧嚣声使会场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对于一个从边远乡村里走出来的毛头小伙来说，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那时甚至对“音乐会”这一概念也是模糊不清的。我只是机械地随着人流到会场图个热闹而已，乃或是抱着看把戏的心情参与其中。 节目丰富多彩，但我只模糊地记得那晚有钢琴、长号、手风琴、笛子、圆号、二胡等乐器的演奏，记不清他们具体演奏了什么曲目，更不用说演奏技巧如何。 然而，整场演出的最后一个节目是小提琴独奏，我却印象深刻。 演奏者是一位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的中年老师（后来成为我的音乐老师）。我至今还记得他当时演奏的曲目是莫扎特的《降D大调奏鸣曲》。 指尖在琴弦上飞动，弓弦在时急时缓地波动，于是美妙的乐曲声便飘散在会场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钢琴声，主旋律不停地盘桓，时而急促如夏天的暴雨，时而轻缓如月光下的湖面，时而波动如海面上的浪涛，时而又清脆如山间的小溪，其间还伴有清晨的鸟鸣、群山的松涛、草原上的奔马…… 我生平第一次沉浸在如此美妙的琴声当中，这是一种脱离开了我所熟悉的大自然而又单纯借助乐声来再现大自然万千景象的虚拟的声音世界，但却如此逼真形象，妙不可言。 随着热烈的掌声响起，我仿佛是从梦中清醒过来。于是，便天真地下定决心，我将选择小提琴作为我今后人生的唯一兴趣。 不久，从上一届的一位师兄那儿用25元钱买了一把半新旧的小提琴。临了，师兄还叮嘱我要对得起他的琴。 怀着新鲜、好奇而又笃定的心态，我开始了小提琴的学习历程。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音乐老师只上过一次小提琴的入门课，教初学者认识提琴各部位的名称、基本音阶和演奏姿势，之后便完全由自己独自练习。从拉平弓开始，而后是拉单音、换把位、听音辨声、拉练习曲等由简单到复杂的艰难学习过程。很快地，一年的时间，我已能熟练地演奏简单的练习曲了。 最初，同学们必须掩住自己的耳朵才敢从我练琴时的身边经过，他们说，似乎有一把弯锯正在他们心里拉扯。后来我便躲到大操场东北角的一处僻静的角落里练习。 就这样，四年时间在指间上飞快地流走。毕业前夕的联欢会上，我演奏了一曲《渔舟唱晚》，博得了同学们热烈的掌声。 校园永远是清静的理想的学习场所，然而每一个人最终都得离开，走向所未知的社会。 我第一个工作地点是一所乡村学校，很偏僻。一到入夜，整个村庄似乎只有你一个人是清醒的。第一天夜晚，我一个人在阳台上一曲一曲地演奏到深夜。第二天，在乡村路上，我似乎觉得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在看着我。几天后，村里的小伙子和姑娘似乎都很愿意到我的住所听我演奏，这其中大多是我学生的哥哥姐姐。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怎样的日子呀！ 生活教会了我，实际的生活中不能只有美妙的音乐，我必须为我的出路着想。渐渐地，除了努力工作之外，我还得通过读书来改变我的处境。于是，课余时间，看书、伏案书写逐渐代替了练琴。就这样过了五年。 有些东西，一旦你放下了一段时期再重新拾起，恐怕已失去了当初的热情。 面对更复杂而又繁重的教学压力，我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无愧于我的职业，即便是惬意的夜晚，留给自己独立的空闲时间也所剩无几。于是乎干脆就停止了我十七岁那年的梦想，可怜的提琴就只能静静地躺在琴盒里。心乱了，琴声自然哑了。偶尔我也会试着重新让它奏响曾经的美妙乐曲。然而，一切都不可能，它已不能给我的心灵带来期望的平静，只会让我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烦乱不堪。美妙的提琴声已成了我心中永远的残梦！ 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五日，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记得那天深秋的雾特别浓重。我的提琴彻底坏了，我看着它残破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迟疑之间，我下定决心把它埋葬。妻有些不舍，说当初就是因为听过我演奏的音乐之后才下定决心的。 逝去的永远不可能再回来，我还是决定把它埋葬在校园后山的山波上。这一天，我为它立了一块墓碑，并且为它取了个名字叫—— “琴冢”！ 窗外的小雨依然在下，但对面的琴声已经停止了。时间是十二时三十分。长叹一声，转身坐在灯下，奋笔疾书。 | 
窥视卡
雷达卡
发表于 2017-10-13 23:38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千斤顶
显身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