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郭训民 于 2020-2-19 21:22 编辑
口哨 我会吹口哨,是妈妈教我的,那时,我大约六七岁。 那时我整天躺在病床上,我的脊背上重叠着很长的刀口,我的腿不能动,我的胳膊不能动,我的脖子更动不得。假如我不小心活动一下,就会引起脊背伤口的剧痛,我长时间地躺着,我无可奈何地躺着,我终日孤独地躺着。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比躺在这种疼痛里更难过的事了,我不知道我还要躺多久,我不知道我的快乐是什么。我的眼睛一次次转向窗外,我没有更多的玩具,只有几本翻烂了的小人书,一盒旧积木,还有一个傻乎乎的布娃娃。我唯一的快乐就是听小鸟唱歌,它们唧唧喳喳很是热闹。 有一天,我对妈妈说,我多想和小鸟一起唱歌啊! 妈妈说,我来教你吹口哨,这样你就能和小鸟一起唱歌了。妈妈说,你把嘴唇嘟起来,轻轻地,轻轻地吹,有一丝风吹过的样子。 于是我就轻轻地,轻轻地吹,一丝细细的风从嘴唇中牵出,一个好听的声音扩散开来,很悠长很柔和,神奇而飘渺。我反复吹着,开始是单音,后来我学会了由低音吹到高音,再后来我就学小鸟叫,学它们唧唧喳喳地唱歌。我也吹自己会唱的歌,于是孤独中的我找到了快乐,在我的口哨声中,窗外小树的叶子绿了,又黄了。在我的口哨声中,树叶飘落了,窗外的白雪盖满了大地。 春天来临,少女时代的我热情而活泼,在鲁西北那片绿色的田野上,我又吹起口哨,我的口哨带着弧线从这边飘向那边。村里的男孩们听见我吹口哨,很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我又用欢快的口哨呼唤大白狗,它一听见我的口哨,就会像一匹小白马,从村里热情万丈地飞跑到我身边。看着大白狗在我身边亲热地摇头摆尾,孩子们脸上露出油然钦佩的神情,我说,我们一起吹口哨吧,于是田野上空仿佛飞来了一群百灵鸟…… 木轮椅碾过乡村土路的坎坷和泥泞,我告别了少女时代。 一天,我又一次躺在病床上,窗外的小鸟早已不在,这里病房的窗外看不见绿色的枝条,却依旧可以看到蓝天白云。忽然我很想吹口哨,吹一支随着轻风飘远的歌,那个曾经孤独的我,总盼望吹着口哨,病就好了。不知不觉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这是多么漫长的一支歌啊。 我很想吹口哨,吹那支悠长飘渺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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