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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山山行
——梅尧臣 〔宋代〕
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
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解析
梅尧臣,我们读过他的词作《苏幕遮·露堤平》,也即词中“咏春草三绝唱”之一(另有林逋的《点绛唇·金谷年年》、欧阳修的《少年游·阑干十二独凭春》),其中的名句为“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还记得吗?等来年春天,小草初萌的时候,我们再重读一遍。
其实,梅尧臣在诗的造诣上远高于词。他与苏舜钦并称“苏梅”,又与欧阳修并称“欧梅”,是欧阳修所敬仰的“诗老”,是陆游眼中继李白、杜甫之后的第一位作家,还被刘克庄誉为宋诗的“开山祖师”……
他的诗主张写实,提出了“状难写之景如在眼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艺术标准,像“野凫眠岸有闲意,老树着花无丑枝”(《东溪》)这样的描绘,生动得令人错愕;他作诗还力求平淡,称“作诗无古今,惟造平淡难”,像“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极平淡,却极不平凡。
这是一首纪行诗,描写在鲁山游玩的所见所感。就像我们写的《XX游记》,开头要表明态度——一般都是因好奇而显得兴致盎然。所以,梅尧臣写道“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若无“野情”(喜爱山野之情)的心理支撑,坎坷难行的山路,恐怕没几人愿意前往。“高复低”总括千山的特点,容易激发游人的探索兴致。
中间,我们要用大段的文字描写游程所见,什么“移步换景”、“定点换景”、“定景换点”,各种写作手法统统安排上。来看梅尧臣是怎么写的——
“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他独自游走在小径上,每走一步,山峰就变换一次形态,真是有趣得紧。因为是“独行”,又是在“幽”深的小路,所以容易“迷”路。不过,正因为如此,才与作者的“野情”更相宜。
“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句,更见作者体物言情之精妙。他所要描绘的画面不过是 熊爬到高树上,鹿在溪边饮水。这么平淡的景,如何准确而生动地呈现在读者目前呢?作者在熊和鹿前面分别加上“霜落”、“林空”,很奇妙,意境顿出了是不是?因为“霜落”,则显得“林空”,故可以看到熊和鹿,若是在游人如织的山林,则不可得见,所以这两句的野景正照应了前面的“野情”。另外,霜“落”和熊“升”,一上一下;树上的熊和溪边的鹿也是一上一下,给人以极强的空间感。
“状难状之景如在目前”,梅尧臣完全做到了,那“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呢?
“熊升树”、“鹿饮溪”都是十分原始的,未受到人类惊扰的自然景物,“独行”者见此野景,内心定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野情之“惬”,可想而知。
最后又是一个神来之笔——“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对此,陆庠斋评曰:“落句妙,觉全首便不寂寞。”独行虽好,却难免给人一种寂寞之感,但有了云外的一声鸡叫,则说明山中有人家,作者有歇脚投宿的地方,自然不会寂寞。此外,人与物相得之趣也在此处得以体现。作者刚在心中嘀咕:人家在哪里呢?鸡就用叫声回答:在这里,在这里。一问一答,有爱,有味,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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