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吴文英《梦窗词》新解（三）

扬之水

宋吴文英《梦窗词》新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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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清都·送马林屋赴南宫，分韵得动字

    柳色春阴重。东风力，快将云雁高送。书檠细雨，吟窗乱雪，井寒笔冻。家林秀橘霜老，笑分得、蟾边桂种。应茂苑、斗转苍龙，唯潮献奇吴凤。

    玉眉暗隐华年，凌云气压，千载云梦。名笺淡墨，恩袍翠草，紫骝青鞚。飞香杏园新句，眩醉眼、春游乍纵。弄喜音、鹊绕庭花，红帘影动。

    关于“玉眉暗隐年华，凌云气压，千载云梦”
    杨铁夫先生《吴梦窗词笺释》卷一曰：“马为吴人。”“‘云梦’，切吴。”按：“云梦”，古大泽名，在楚地，去吴地甚远，不可用以“切吴”。此实用《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传载相如撰《子虚赋》《上林赋》，略谓楚使子虚使齐，以楚泽云梦之大而富饶夸于齐王。乌有先生则以齐之大而富饶，可吞若云梦者八九于胸中，曾不蒂芥，奇珍异类不可胜计，夸于子虚，务欲胜之。亡是公又以天子之上林夸于二子，使二子自惭固陋。同传又载，相如撰《大人赋》，奏上汉武帝，帝大悦，“飘飘有凌云之气”。梦窗“凌云气压，千载云梦”词句，即串用以上二典，称美马林屋之才情、气概。
                                          齐天乐
    新烟初试花如梦，疑收楚峰残雨。茂苑人归，秦楼燕宿，同惜天涯为旅。游情最苦。早柔绿迷津，乱莎荒圃。数树梨花，晚风吹堕半汀鹭。
    流红江上去远，翠尊曾共醉，云外别墅。澹月秋千，幽香巷陌，愁结伤春深处。听歌看舞。驻不得当时，柳蛮樱素。睡起恹恹，洞箫谁院宇。
    关于“茂苑人归，秦楼燕宿，同惜天涯为旅”

杨铁夫先生《吴梦窗词笺释》卷一曰：“‘人归’，指姬去归吴。姬去则楼空，止有海燕栖宿其中。姬也，燕也，同是‘天涯’作客矣。”

按：杨铁夫先生《笺释》卷首《吴梦窗事迹考》谓此姬乃梦窗供职苏州仓幕时所纳。既如此，则此姬自是吴人。“茂苑人归”果如《笺释》所言“指姬去归吴”，则此姬自是还乡，安得谓其“天涯作客”？可知“茂苑人归”当指词人自己重到苏州；而“秦楼”之“燕”，则真是栖宿秦楼之燕：人、燕皆客他乡，故“同惜天涯为旅”也。

齐天乐

    烟波桃叶西陵路，十年断魂潮尾。古柳重攀，轻鸥聚别，陈迹危亭独倚。凉飔乍起。渺烟碛飞帆，暮山横翠。但有江花，共临秋镜照憔悴。

    华堂烛暗送客，眼波回盼处，芳艳流水。素骨凝冰，柔葱蘸雪，犹忆分瓜深意。清尊未洗。梦不湿行云，漫沾残泪。可惜秋宵，乱蛩疏雨里。

    关于“烟波桃叶西陵路，十年断魂潮尾”与“古柳重攀，轻鸥聚别”

    陈洵先生《海绡说词》曰：“‘西陵’，邂逅之地。”按：“烟波桃叶西陵路”而接以“十年断魂潮尾”为补充说明，则“烟波桃叶西陵路”自是分袂之处，而非“邂逅之地”也。刘永济先生《微睇室说词》曰：“‘十年’句总提十年前事。梦窗追念旧游之词，多提到十年前事。《夜合花》既有‘十年一梦凄凉’之句，《思佳客》‘癸卯除夜’词又有‘十年旧梦’之语。据夏承焘考《吴梦窗系年》，梦窗于绍定五年壬辰为苏州仓台幕僚，至淳祐四年甲辰冬始去吴寓越，在吴共十年左右。梦窗在苏州与其妾同居即在此十年内，此其词中所以屡提‘十年’之故。‘魂断潮尾’指遣妾后情事。‘古柳’三句言再逢又别。‘骤’原作‘聚’，《阳春白雪》作‘叙’，予疑乃‘骤’之残文，今改作‘骤’。观下文，知此言乍逢又别也。”按：起二句既言“十年断魂”而非“十年销魂”，自是伤离之十年，而非欢聚之十年。梦窗词中“十年”字，所指不必皆同，当分别观之。“骤”字古即作“聚”，以“聚”为“骤”之残文而径改，似乎不必。且释“聚别”为“骤别”，下文“危亭”即不得称“陈迹”；今既称“陈迹”，则非“骤别”明矣。窃谓当从《阳春白雪》作“叙别”。如此，则“古柳重攀，轻鸥叙别，陈迹危亭独倚”殆谓伤离十年后旧地重游，依依于往迹耳，而非与其妾“再逢又别”也。  （作者：钟振振）

扬之水

《宴清都·送马林屋赴南宫》是送别马林屋参加南宫院试。该词主要意思有两层：一是对马林屋才气的颂扬，二是对其参加院试的美好祝愿并坚信一定成功。下阙采用拟想的方式表达对马林屋蟾宫折桂后的喜乐景象。“玉眉暗隐华年”是形容马林屋中年的英俊风采，“玉眉”指马良；“吴凤”指吴地凤凰，是颂扬马林屋的才华；“凌云气压”是形容其才气超拔，“凌云气压，千载云梦”运用典故来夸饰马林屋气吞云梦。吴文英词之所以难懂，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其用典多，且痕迹不明显，词句组合异于常规。

扬之水

“茂苑”有两义，一是登科后宴飨之所，二是烟花之地，此作当取第二义。“茂苑”三句，承上忆昔，言自己曾去冶游狎妓，“人归”应是指词人来到“茂苑”。是时，词人羁旅在外，为生计而奔波，所以与同为生计而卖笑的歌妓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互相爱怜的共同感受。

扬之水

“烟波”“西陵”，用苏小小事。古乐府《苏小小歌》：“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白傅诗句有“烟波尽处一点白，应是西陵古驿台”之说。此作上阙是抒写词人故地重临的悲凉感受，而”烟波桃叶西陵路，十年断魂潮尾“是指当年在西陵分别，如今已经过了十年之久。下阙主要是写回忆当年分别的情形，“素骨凝冰，柔葱蘸雪，犹忆分瓜深意”句，分明取自清真词“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之意趣。

张庆东字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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