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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吟美好与幸福的诗篇 ——序《花月吟》 程裕祯（酎泉老人） 吟友郭亚军的第一部诗词集《花月吟》即将问世，嘱笔者写一点文字，因为是吟诗的老友了，恭敬不如从命，也就不揣浅陋闲话几句，算是对作者表达一种祝贺。 阅读《花月吟》的全部，首先进入眼帘的是第一章“花月连珠谈笑吟”，包含了“花月吟效连珠体上平十五韵”与“花月吟效连珠体下平十五韵”。这让我想到明代江南第一才子唐寅的“花月吟效连珠体十一首”，唐寅是这么写的： 花正开时月正明，花如罗绮月如银。溶溶月里花千朵，灿灿花前月一轮。 月下几般花意思？花间多少月精神？待看月落花残夜，愁杀花间问月人！ 月转东墙花影重，花迎月魄若为容。多情月照花间露，解语花摇月下风。 云破月窥花好处，夜深花睡月明中。人生几度花和月？月色花香处处同。 花发千枝月一轮，天将花月付闲身；或为月主为花主，才作花宾又月宾。 月下花会我留酌，花前月不厌人贫；好花好月知多少？弄月吟花有几人？ 花香月色两相宜，惜月怜花卧转迟；月落漫凭花送酒，花残还有月催诗。 隔花窥月无多影，带月看花别样姿；多少花前月下客，年年和月醉花枝。 春宵花月值千金，爱此花香与月阴。月下花开春寂寂，花羞月色夜沉沉。 杯邀月影临花醉，手弄花枝对月吟。明月易亏花易老，月中莫负赏花心。 高台明月照花枝，对月看花有所思。今夜月圆花好处，去年花病月昏时。 饮杯酬月浇花酒，做首评花咏月诗。沉醉欲眠花月下，只愁花月笑人痴。 月临花径影交加，花自芳菲月自华。爱月迟眠花尚吐，看花起早月方斜。 长空影动花迎月，深院人归月伴花。羡却人间花月意，捻花玩月醉留霞。 有花无月恨茫茫，有月无花恨转长；花美似人临月镜，月明如水照花香。 扶筇月下寻花步，携酒花前带月尝；如此好花如此月，莫将花月作寻常。 花开烂漫月光华，月思花情共一家；月为照花来院落，花因随月上窗纱。 十分皓色花输月，一径幽香月让花；花月世间成二美，傍花赏月酒须赊。 一庭花月正春宵，花气芬芳月正饶；风动花枝探月影，天开月镜照花妖。 月中漫击催花鼓，花下轻传弄月箫；只恐月沉花落后，月台花榭两萧条。 春花秋月两相宜，月竞光华花竞姿；花发月中香满树，月笼花外影交枝。 梅花月落江南梦，桂月花传郢北词；花却何情月何意？我随花月泛金卮。 很显然，亚军是仿效了唐寅的写法，而且借用了同样的题材与文体，但却在具体写作上超越了前人。唐寅只写了十一首，“花月”二字重复了88次，而亚军整整写了三十首，比唐寅还多出一倍有余，“花月”二字重复了240次。唐寅十一首的韵有的是重复使用，而亚军却是按“平水韵”的顺序写来，一首一韵，其写作难度是极大的，没有足够的文字表达能力和意境构思能力是难以完成的。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亚军具有足够的才情，他对文字的驾驭与意境的构筑显得轻松自如。同时，也可以看出，不同时代的人们，可以用汉字的不同排列组合，把相同的题材写得同样精彩。 为什么我用了“汉字的排列组合”这个说法呢？这是汉字不同于其他文字的自身特点决定的。应当说，自汉字诞生以来，中国文化中的任何著作都是用汉字来记述的。说得再极端一点，中国文化中的任何著作都是用汉字排列组合而成的，只不过这种排列组合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作者的思想与情感而已。特别是中国的诗词，由于形式、字数和韵律的严格规定，更是汉字最巧妙的排列组合。其间的妙趣是，诗家用相同文字的不同排列组合，表现了不同的意境与思想内涵。从古至今的许多诗词作品乃至一直流行的楹联，都是明显的例证。简单地把这样的文字排列组合看作文字游戏，要么是对汉字的民族特点缺乏了解，要么是低估了汉字的神奇功能。 具体考察“效连珠体”这一说法，似在唐寅之前已经有连珠体的写法。至于连珠体始于何时？古人说法有异，今人的研究结论也不同。有说始于西汉杨雄者，有说始于东汉班固、贾逵、傅毅者。这种文体，按照西晋傅玄《连珠序》的解释：“其文体辞丽而言约，不指说事情，必假喻以达其旨，而贤者微悟，合於古诗劝兴之义。欲使历历如贯珠，易睹而可悦，故谓之连珠也。” 由此可见，最初的“连珠体”，只是“辞丽言约，假喻达旨”，“历历如贯珠，易睹而可悦”。后来的“效连珠体”实属嵌字文体，每句嵌两个以上相同的字，句句皆然。唐寅的《花月吟效连珠体十一首》即是。究其源头，宋元时代的诗人已有如此作法，只是不称“连珠”。如王安石的《定林所居》：“屋绕湾溪竹绕山，溪山却在白云间。临溪放艇依山坐，溪鸟山花共我闲。”诗中每句嵌了“溪山”二字；他又有《游钟山》之一：“终日看山不厌山，买山只待老山间。山花落尽山常在，山水空流山自闲。”，诗中每句嵌了两个“山”字。再后，元代的一位诗僧写了一首七律《松月》：“天有月兮地有松，可堪松月趣无穷。松生金粉月生兔，月抱龙珠松化龙。月照长空松挂衲，松回禅定月当空。老僧笑指松头月，松月何妨一处共。”这或许就是后来“效连珠体”的发端。唐寅应当是“效连珠体”的首创。 接下来的其余七章，作者分别用一句七言诗作为标题，连同第一章的“花月连珠谈笑吟”，恰好是一首七律： 花月连珠谈笑吟，朦胧夜色广寒森。千芳百蕊多情注，两盏三杯独自斟。 春夏秋冬同协律，梅兰竹菊共知音。无穷闲趣牵心绪，浅唱轻歌托宝琴。 笔者以为，这首七律，既囊括了诗集的全部内容，也吐露了作者写作这部诗集的全部心声，其主题贯之以“花月”，道的是“闲趣”。所谓“闲趣”，自然是悠闲的意趣，是通过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获得心灵愉悦，享受大自然带给我们的那份欢快与安闲。这是我们与生俱来且不容剥夺的一种精神追求，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高级心理调适活动。所以，赏花观月，品茗弹琴，寻梅步雪，倚槛听雨，吟诗作画，都可以算作“闲趣”，除非你是专业的诗人、画家、音乐家。即使是专业的诗人、画家和音乐家，他们在进行专业工作的同时，也调适了自己的情绪，获得了无穷的愉悦。以此而论，无论我们的工作有多忙，生活有多累，闲趣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工作越忙，生活越累，闲趣也就越加需要。特别是今天，工作与生活的压力空前加大，更应当找一点闲趣来纾解这种精神压力。你不一定非得写诗，也不一定非得作词，但闲趣一定要有，一定要找，找来为自己享用。闲趣可以有多种多样，实际生活中也确实有多种多样。但从“花月”中通过大量诗词写作来寻找闲趣的人就不多了。亚军是其一。他的专业是金融教学，却在教学之余，从事诗词写作。我想他一定是运用这种爱好，最大限度地享受精神愉悦。事实证明，他也有这个能力，可以将自己感知的任何意趣凝结到书桌的键盘上，电脑的屏幕里。 如果把《花月吟》集子的全部内容仅仅理解为“闲趣”，那显然就狭隘了。其实，“花月”二物，是世间美好与幸福的象征。看到“花月”二字，就会想到唐代诗人张若虚的那篇“孤篇盖全唐”的《春江花月夜》，以“春、江、花、月、夜”五种事物集中表现人生最动人的良辰美景；看到“花月”二字，那些“春花秋月”、“花前月下”、“花好月圆”、“花容月貌”、“闭月羞花”等等词语就跳了出来，唤起了我们深藏在心底的美好与幸福的感情。从《诗经》开始，历代有多少诗人骚客动用自己的才情赞美“花月”！我们可以举出无数的例子。我们每个人作为生命的个体，生活在天地之间，与天地间的一切息息相关，所以人与天地万物可以心灵互动，情感交融。为什么偏偏对“花月”情有独钟？即如唐寅诗中所说的“花月世间成二美，傍花赏月酒须赊”。地上的植物有上千万种，唯有绽放的花儿万紫千红，鲜艳夺目，美丽得足以让我们每个人动情，它自然成了地上一切美好东西的代表；天边的星星数不胜数，唯有悬挂的月儿明亮皎洁，意境迷人，空蒙得足以让我们生发无穷的想象，以至有“嫦娥奔月”的神话流传下来。尤其是中秋的那一轮圆月，摈弃了缺憾，兆示了美满，凝聚了所有人的愿望，也就成为“团圆、幸福”的象征。一个在地，一个在天，两者就代表了天地间所有美好与幸福的事物，人们对美好与幸福的追求与期冀自然就积聚到两者的身上。因此，作者吟咏花月，就是对美好与幸福的歌唱与赞颂，也体现了人对美好与幸福永远不竭的期盼。 《易经》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这说的就是中国文化的基本思想“天人合一”。这种思想早已深入到中国人的血脉，所以，我们总是追求“物我一体”，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交融。在我们中国人看来，世间万物与人一样都是有生命、有感情、有品格的。所以，松柏的坚强不屈，修竹的虚心自持，梅花的秀雅高尚，兰花的素淡雅洁，还有菊花、荷花、牡丹等等，它们所具有的特性和品格，都能与中国人的精神追求相一致，所以形成松、竹、梅“岁寒三友”以及梅、兰、竹、菊“四君子”之说，历代文人都能在它们身上找到精神寄托，将自己的灵魂与情感融于其中，产生了数不清的诗词书画艺术作品。时至今日，依然如故。郭亚军，不，所有网络上的诗词写作者，也都在不吝笔墨地描写与赞美它们。在《花月吟》这本集子中，仅描写梅花的诗词就多达57首（阕）。从寻梅、问梅、望梅、赏梅、惜梅、忆梅，到梅思、梅幻、梅魂、梅影等等，写尽梅花的迷人风韵；即便是荷花，作者也写了近30首（阕），诸如新荷、风荷、晴荷、雨荷、夏荷、烟荷、秋荷、老荷、残荷、枯荷、冬荷等等，也极尽荷花的圣洁无瑕。其他如桂花、丹枫、石榴、睡莲、牡丹、桃花、杏花、梨花、木槿、昙花、樱花、木犀花、勿忘我、蒲公英、映山红等等，无所不及。所有这些作品，都让我们感受到作者心灵与外物的契合，感受到作者在写作中获取的那种精神愉悦。 说了这么一些，再回到本文开头的“效连珠体”，它只是作者尝试的一种写法。在《花月吟》中，作者尝试运用的写法还有“辘轳体”，如《浣溪沙·梅心花月曳琴台》、《七律·一蓑烟雨任平生》、《七律·腹有诗书气自华》、《七律·轻歌曼舞宋时风》、《七律·金风溢彩菊添香》；有“八仙体”，如《七律·惜春休放酒杯空》、《五律·诗成几色妍》；有“卷帘体”如《五律·蓬草结霜衾》等。至于词牌的运用，作者也是多项尝试，而且长调很多，如《解花语》、《夜飞鹊》、《兰陵王》、《九张机》、直至字数最多的《莺啼序》。此外，集中还多见组合式，如《南乡子•荷》十四个；《鹧鸪天·聆听天籁》十个，《卜算子·紫燕呢喃春意》十五个，《浣溪纱·噙香半阕浣芳心》十三个，《相思引·引相思》十四个。这些各式体裁的运用，说明作者在诗词写作的天地里荡漾得非常惬意，也说明作者在有意不断提升自己诗词写作的能力与水平。 如前所述，这是亚军的第一部诗词集，只是他所有作品的一部分，更多新的作品他还在继续创作。我们期待他的第二个、第三个集子陆续问世。 2013年1月16日于京华 【序文作者】：程裕祯（1939——），教授，诗人。曾任北京外国语大学中文学院、国际交流学院院长兼海外汉学研究中心和国际汉语教学信息中心主任，并担任多种社会学术职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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