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禛中晚期诗风“亦唐亦宋”特征新论

扬之水

当然以上都还只是一些“外部特征”，并未触及到王士禛晚年“亦唐亦宋”诗风的最根本内在特征。在某种程度上，王士禛晚期“亦唐亦宋”特征，恰恰最根本地体现在他的神韵诗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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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禛自称神韵的核心特征是“清远”。然而清远，并不是唐人诗境的主流特征，准确地说应是宋人诗的主流意境特征。唐人诗有“清”的一面，但还谈不上是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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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王士禛的神韵诗风，绝不是单纯来自唐人诗风，而是一种经过宋人过滤的唐人诗风。具体说，王士禛神韵诗风主要是学习苏轼诗歌中偏于唐人风格的诗歌而来。换句话说，王士禛神韵诗风，本质上是苏轼创造的一种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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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诗风乍一看，有点类似王、孟、韦、柳，但又绝不相同。实际上王士禛在各类文章、笔记中谈到王、孟、韦、柳的地方并不多，远远少于谈到苏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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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是宋人，他当然也要学习唐人诗，唐人的清远、恬淡一类诗风，到他手中当然会有某种变化。翻阅苏轼诗集，我们可以看到苏轼的诗风具有多面性，是由多重风格混杂而成。有雄壮、豪放的一面，有以文为诗的一面，有以议论为诗的一面，有恬淡的一面，如和陶的那些诗，也有写景清丽、意境清远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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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禛神韵诗风，主要是吸收了苏轼诗中写景清丽、意境清远的一面。作一些比较就能看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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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禛的“亦唐亦宋”风格是以苏轼诗为主要取法对象而形成的。具体说，就是吸收了苏轼诗中意境清远、写景清丽的一面，而扬弃了其豪放的一面，扬弃其以议论为诗，以文为诗的一面。因此，苏轼的清远、清旷诗风对王士禛神韵诗风的形成，影响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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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的学唐，并不是王士禛的诗歌理想，因为他非常强调诗歌创作的独创性，强调不模仿古人，更不能让自己的诗歌跟古人“像”。他多次以各种形式阐明这一基本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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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王士禛也推崇宋元，但是他的诗歌风格，却与宋元无关系，而非常接近初盛唐作品，所以称之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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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亦唐亦宋”风格形成的动力，正在于王士禛的师心自用，不蹈袭古人。所以中晚期的王士禛，一方面盛赞苏轼，盛赞黄庭坚，在诗文、笔记中大量谈到苏黄，其次数多于谈及李、杜、王、孟、韦、柳等唐人，甚至《渔洋精华录》的取名也是模仿《山谷精华录》。然而他的诗风却与典型的以瘦硬、奇崛为主的宋诗完全不一样，乍一看比较接近唐诗，接近王、孟、韦、柳山水田园一派的唐诗。然而学唐并不是他的最终目标，他又在自己的诗歌中掺入了宋人特有的清雅气质、文人趣味、学问特征，吸收了苏轼的清远、清旷诗风。最终融合了唐宋两种风格“亦唐亦宋”，但又既不完全像唐人，也不完全像宋人，这大概就是他所希望的自己独创的诗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