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洲诗话 清‧翁方纲

眉月

■道园兼有六朝人酝藉，而全于含吵不露中出之，所以其境高不可及。尝有〔少陵 爱何逊，太白似阴铿〕之句，实亦自道。

眉月

■虞伯生七律清深，自王荆公以后，无其匹敌。

■虞伯生《竹枝歌》，不减刘梦得。

眉月

■伯生七古，高妙深浑，所不待言。至其五古，于含蓄中吐藻韵，乃王龙标、杜牧 之以后所未见也。

眉月

■至治、天历之间，馆阁诸公如虞伯生、袁伯长、王继学、马伯庸，每多唱和，如 《代祀西岳》、《上京杂咏》之类。

眉月

■田汝成《西湖志馀》所载〔顺帝即位时，马尾缝眼，由是两目丧明〕之事。顾氏 但据史〔宁宗殂时，曾召入议政，谢病归〕，以證其诬。然为此说者，第因文靖晚 年目疾而傅会耳。予前年得宋宣和画猫卷，有文靖题云：〔『御笔制猫毛毨奇，画 师虽巧亦难齐。中原麟凤知多少，未得君王一品题。』至正五年夏仙井虞集。〕按 至正五年文靖已七十四矣，笔势尤苍逸，信乎前说之诬也。

眉月

■文靖有一笔可当人数十笔处，而又于风流酝藉得之，并不枯直。

眉月

■杨仲弘诗，骨力既孱，格调复平，设色赋韵，亦不能免俗，不解何以与虞齐名？

眉月

■仲弘格力，尚在袁伯长、马伯庸之下。乃铁崖《西湖竹枝序》云：〔我朝词人能 变宋季之陋者，称仲弘为首，而范、虞次之。〕此真不可解也。

眉月

■范文白诗颇有格调，亦不能深入。此事有格调，则可以支架矣，亦较杨仲弘稍雅 。

眉月

■仲弘觉有盛气，故有〔百战健儿〕之称。德机纯就格调，故有〔唐临晋帖〕之目 。然而德机之格调，亦自不能坚实，与仲弘之盛气等耳。

眉月

■揭曼硕《晓出顺承门有怀太虚》五言四句，全袭古诗，只改〔东门〕为〔南门〕 ，其馀不易一字。此真不可解也。

眉月

■虞伯生尝谓揭曼硕诗如〔三日新妇〕，己诗如〔汉庭老吏〕。揭闻之不悦，故《 忆昨》诗有〔学士诗成每自誇〕之句。虞得诗，谓门人曰：〔揭公才力竭矣。〕因 答以诗云：〔故人不肯宿山家，夜半驱车踏月华。寄语傍人休大笑，诗成端的向谁 誇？〕并题其后云：〔今日新妇老矣。〕按揭曼硕诗，格调固自不乏，然亦不能深 入，虽间有秀色，而亦不为新艳，不知所谓〔三日新妇〕与〔美女簪花〕者，何以 肖也？总之，杨、范、揭三家，不应与虞齐名。其所以齐名者，或以袁伯常、马伯 庸辈，才笔太纵，转不若此三人之矜持格调者，谓可以绍古乎？然以格调论之，范 稍雅饬，揭稍有致，杨则平平，皆非可语于道园之〔学古〕也。

眉月

■黄文献为有元制作大手，其诗亦具风骨，而入之不深，放之不大。若比杨仲弘， 则固胜之远矣。此究是读书人诗也，只不能超然脱化耳。

眉月

■以诗笔论之，黄文献应在袁、马之次。

眉月

■柳道传《观赵使君所藏书画古器物》诗，太平直无节族变化。试以梅都官《三馆 书画》诗比之，则优劣见矣。

眉月

■柳道传诗有矩矱，亦未能含蓄变化，声调亦不能开拓，大抵黄晋卿伯仲间耳。

眉月

■欧阳原功诗，所传虽不甚多，而精神亦少，又在黄、柳之次。盖学有本原，词自 规矩，初非必专精于诗也。

眉月

■萨天锡《白翎雀》一首，学虞伯生作，可谓点金成铁。

眉月

■萨雁门《京城春暮》七律，太像小杜。雁门诗多如此者，然似此转非善学小杜， 不过大致似之耳。

眉月

■天锡《崔镇阻风》云：〔南人北人俱上冢，桃花杏花开满城。〕此是自然风致。

眉月

■天锡七律，故不深入，然其才情有馀，则亦有词到而气格俱到者矣。

眉月

■雁门自有才情，然句法有太似前人者，则以其中未尝深入故耳。

眉月

■雁门风流跌宕，可谓才人之笔。使生许浑、赵嘏间，与之联镳并驰，有过之无不 及也。

眉月

■王子宣《宫词》云：〔南风吹断采莲歌，夜雨新添太液波。水殿云廊三十六，不 知何处月明多？〕王龙标、杜樊川之流亚也。然昔人论此篇，却谓不及萨天锡之作 。天锡云：〔清夜宫车出建章，紫衣小队两三行。石栏杆外银灯过，照见芙蓉中上 霜。〕此则才人之极笔矣。愚谓即此二诗，而元、明两代与唐人离合远近之故，已 自判然，不待拈诸大篇而后知也。

眉月

■萨天锡诗，宫词绝句第一，五律次之，七古、七律又次之，五古又次之。再加含 蓄深厚，杜牧之不是过也。

眉月

■顾秀野《元百家诗》，体裁洁净，胜于吴孟举《宋诗钞》远矣，犹嫌未尽审别雅 俗耳。如关系史事，及可备考證者，自不应概以文词工拙相绳。若其言怀叙景之作 ，自当就各家各体，从其所长，而去其所短。一人有一人之菁华，岂必一例编载， 陈陈相因哉？

眉月

■宋子虚七言乐府诸篇，冯海粟所极赏者。藻力虽极横逸，然不无矫强处，非萨雁 门天然清丽可比，似未可概以古锦囊中语目之。

眉月

■宋子虚《李翰林墓》诗：〔承恩金马诏，失意玉环词。〕虽太白复生，亦当激赏 。

眉月

■子虚《春别》云：〔杨柳昏黄晚西月，梨花明白夜东风。〕可谓清新未经人道。

眉月

■《西湖酒家壁画枯木》：〔拗怒风雷龙虎气，盘摺造化乾坤力。〕〔造化乾坤〕 ，复见句中，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