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洲诗话 清‧翁方纲

眉月

■石屏有《论诗十绝》，其论宋诗曰：〔本朝诗出于经。〕此人所未识，而复古独 心知之。又谓〔胸中无千百卷书，如商贾乏赀，本不能致奇货。〕此皆务本之言。 而其诗纯任自然，则阮亭所谓〔直率〕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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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唐之司空表圣、宋之敖器之，皆精于评语，为谭艺家所推，而所自作，皆未能 与所评相称。若严沧浪五言数篇，稍与所谈微中，《闺怨》、《懊侬》诸小诗，亦 不减唐贤风味，但惜不多见耳。

眉月

■朱继芳《静佳乙稿》，俞桂《渔溪稿》，皆有秀韵。杜旃《癖斋集》长句，亦有 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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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炳，石屏之从孙也。其《答妄论宋唐诗体》云：〔性情元自无今古，格调何须 辨宋唐。〕语意自是，而直率逞快者，未必不因乎此。

眉月

■后村《齐人少翁招魂歌》诸篇，得长吉韵致。

眉月

■阮亭尝谓：〔后村诗专用宋事，毕竟欠雅。〕盖直作故事入联中，非如《读崇宁 长篇》、《题系年录》诸作，咏感时事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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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信国《乱离六歌》，迫切悲哀，又甚于杜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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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希声文雷《昭君行》一篇，序中辨从来作者沿袭之误，甚与本事相合。按《汉 书》：〔郅支既诛，呼韩邪单于且喜有惧，上书愿朝。竟宁元年，单于入朝，自言 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此与赞语中所述〔孝文 妻以汉女，增厚其赂〕云云，情形迥乎不同，不得以和亲事一概而论也。

眉月

■吴惟信中孚小诗极有意味，不独吴下老儒为之下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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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潜斋梦桂深于《易》，吴钞谓其诗淳朴，阮亭则与王义山同评为〔酸腐庸下〕 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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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隆吉尝以《登大茅峰》诗系狱，盖宋末诗人一志士也。此种当与《天地间集》 诸诗，同作知人论世之慨，不必尽以格律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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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献之题《渊明图序》云：〔江州刺史王茂弘诸孙，已荷朝寄，犹知有赋《归去 来》者。于此时遣白衣担酒远饷，邂逅一醉，大是奇事。集中九日诗仅两首，而王 弘所饷己酉九日，十有馀年略不见于诗。此翁志节耿亮，与秋俱高，固不暇于岁岁 皆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正当求之言句之外可也。〕此论固献之以自 寓耳，亦翻旧生新。《居易录》称其《九日诗序》〔发前人所未发〕，倘指此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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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羽诸乐府，慷慨飞动，《骚》之裔也。然喧巫觋气，故非盛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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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羽《晞发近稿》一卷，诗五十首，皆近体，即阮亭所谓〔才尽〕者。后附《天 地间集》十馀首，即阮亭所谓〔此太寥寥，当是不完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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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自四灵以下，皆摹儗姚合、贾岛之流，纤薄可厌。而《谷音》中数十人，乃 慷慨顿挫，转有阮、陈、杜少陵之遗意。此则激昂悲壮之气节所勃发而成，非从细 腻函泳而出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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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山人黄星甫，尝于粤中诗社试《枕易》诗，推为第一。考官李侍郎应祈批： 〔诗题莫难于《枕易》，盖以其不涉风云雨露、江山花鸟，此其所以为难也。〕然 后四句，颇寓易代之感，此则文外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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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初之诗，亦宋一二遗民开之，况其诗半在入元后所作，似乎入元亦是。若另为 数卷以别于元人，其庶几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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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同《魏孝子》诗，以〔陟屺〕望母，不比狄参军之望云，亦前人所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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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草窗诗，肌理颇粗。

■许彦周《诗话》云：〔觉范《题李愬画像》，当与黔安并驱。〕然其他篇，亦有 气格近山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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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洲诗话·卷五 翁方纲
■遗山撰录《中州集》云：〔国初文士，如宇文太学、蔡丞相、吴深州等，不可不 谓之豪杰之士。然皆宋儒，难以国初文派论之。故断自正甫为正传之宗，党竹溪次 之，礼部閒閒公又次之。〕遗山之论如此，而顾侠君乃以遗山入元诗，何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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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谏议之才《和东坡跋周昉欠伸美人》，用汉宫李夫人〔转面不顾〕事，颇精。 全篇合看，尚非高作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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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葭州自牧句云：〔寒天展碧供飞鸟，落日留红与断霞。〕颇工。

■党承旨《粉红双头牡丹》诗，不为高作。

眉月

■屏山李先生纯甫《赤壁风月笛图》一诗，即遗山《赤壁图》所本。

■照了居士王彧《和二宋落花诗》，颇伧劣。

眉月

■遗山举李长源佳句，如〔洛阳才子怀三策〕之类凡数联。阮亭则于中独举〔烟波 苍苍孟津戍，旌旗历历河阳城〕一联。愚谓长源《怀淮阴侯》诗〔渭水波涛喧陇阪 ，散关形势轧兴元〕，气格亦不减古人也。大约以幽、并慷慨之气出之，非尽追摹 格调而成。

眉月

■遗山金亡不仕，著《壬辰》之编，撰《中州》之诗，掩泪空山，殚心野史，此岂 可以元人目之？顾侠君选《元百家诗》，既欲自附于《中州集》，知人论世之大义 ，而开卷先错谬如此，此何说也！

眉月

■当日程学盛于南，苏学盛于北，如蔡松年、赵秉文之属，盖皆苏氏之支流馀裔。 遗山崛起党、赵之后，器识超拔，始不尽为苏氏馀波沾沾一得，是以开启百年后文 士之脉。则以有元一代之文，自先生倡导，未为不可，第以入元人，则不可耳。

眉月

■遗山以五言为雅正，盖其体气较放翁淳静。然其郁勃之气，终不可掩，所以急发 不及入细，仍是平放处多耳。但较放翁，则已多渟蓄矣。

眉月

■遗山五古，每叠一韵，以振其势，微与其七古相类。盖肌理稍疏，而秀色清扬， 却自露出本色耳。

眉月

■五言诗，自苏、黄而后，放翁已不能脚踏实地。居此后者，欲复以平正自然，上 追古人，其谁信之？虽以遗山秀笔，而执柯睨视，未之审也。甚矣取径之难也！

眉月

■遗山七言歌行，真有牢笼百代之意。而却亦自有间笔、对笔，又搀和以平调之笔 ，又突兀以叠韵之笔，此固有陆务观所不能到者矣。